值班室里只剩下顾秋月一人,老旧灯泡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的心跳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咚咚作响,敲打着她的耳膜。

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惊心动魄和保卫干事雷厉风行的反应,让她浑身发冷,又隐隐感到一丝后怕,未名湖平静的夜色下,果然早已暗流汹涌,无形的网早已悄然张开。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顾秋月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怀中书本的硬壳封面,指尖冰凉,她侧耳倾听着,外面似乎只有远处教学楼隐约传来的模糊人声和风声。

突然,一阵极其短促、压抑的骚动声从锅炉房方向闷闷地传来。

第110章圆满结束

紧接着,是是重物撞击在松软的泥土上,又像是被强行遏止的挣扎闷哼,那声音极其细微,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幻觉,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只有湖畔的风,依旧吹拂着丁香树,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顾秋月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这才缓缓松弛下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那片吞噬了可疑人影的浓重黑暗,也吞噬了这短暂而致命的交锋。

第二天下午,物理楼三层最大的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求知若渴的学生。

施密特教授站在讲台上,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镜片后的蓝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正用略带口音但清晰流畅的英语讲解着当前欧洲凝聚态物理研究的前沿进展,一边的翻译实时同声翻译着。

讲到关键处,还会拿起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写下几个复杂的公式,引起台下阵阵低低的赞叹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顾秋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投向窗外,楼下是通往重点实验室区域的小径,几株高大的白杨树枝叶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浓重的、晃动的阴影,她的心绪,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湖畔的惊悸和那短暂闷响带来的寒意。

就在这时,白杨树那浓密的阴影边缘,一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极其短暂地闪现了一下。

深绿色的军装衣角,利落的寸头,线条清晰冷峻的侧脸轮廓是谢时,他似乎只是在进行一次极快的、例行巡查式的路过,目光锐利地扫过实验室大楼的几个关键出入口和周围的制高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没入另一片树影之后,消失不见。

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引起树下几个正热烈讨论问题学生的注意,但顾秋月的心,却因这惊鸿一瞥而骤然落定。他在这里,他就在这片宁静的学术殿堂之外,像一道沉默的壁垒,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交流与安宁。

施密特夫人优雅地坐在前排预留的座位上,脸上带着专注而温和的笑容,不时侧头低声与陪同的一位校领导交谈几句。

整个会场气氛热烈而融洽,昨夜湖畔那春寒料峭和锅炉房后死寂的黑暗,仿佛只是顾秋月一场遥远的噩梦。

学术交流按计划圆满结束。

傍晚,夕阳的金辉给古老的校园建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顾秋月抱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和笔记,随着散场的人流走出物理楼,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特有的草木清新气息,白天的紧张和昨夜的惊魂,似乎都被这暖意融融的晚霞驱散了几分。

她本打算直接穿过中心花园去食堂,脚步却鬼使神差地拐向了通往西校门的那条林荫道。

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也许……能再看一眼那辆半旧的吉普?或者……只是确认一下那片区域的安宁?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赧然,却压不下心头那点微小的、说不清的期盼。

快到校门口时,眼角的余光蓦地捕捉到传达室旁边那棵老槐树下,静静停着一辆半旧的军用吉普。车旁,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腕上的手表。

顾秋月的心轻轻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似乎感应到她的靠近,那人转过身来,夕阳的余晖勾勒出谢时屿棱角分明的侧脸线条,深绿色的军装衬得他肩背更加挺拔。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冷峻,但当他抬起眼,目光精准地落在顾秋月身上时,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暖意,如同冰层下倏忽闪过的微光。

“月月。” 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清晰地穿过傍晚微凉的空气传过来。

顾秋月在他面前站定,抬头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这次,” 谢时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短暂的一瞬,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移开,投向校门外渐浓的暮色,“反应很快。”

他的话语简洁得像一份任务简报,没有多余的修饰,但那四个字落在顾秋月耳中,却比任何夸奖都更有分量。一种被认可的、微小的暖流悄悄淌过心间,冲淡了昨夜残留的寒意。

“没事就好。” 顾秋月的声音很轻,像是对他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谢时屿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得几乎只是下颌的一个微动。“任务完成,我也要回去了。” 他言简意赅地交代去向,没有解释,没有告别缠绵,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干脆利落地拉开了吉普车的车门。

“嗯,不去看看孩子们吗?” 顾秋月愕然抬头。

谢时屿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又应了一声:“这次没时间,下个月可能就有假了,那时再好好陪陪他们和你。”最后一个字落下,他高大的身躯利落地钻进驾驶室,关上了车门。

引擎发出一阵低沉有力的轰鸣,车灯骤然亮起,两道昏黄的光柱刺破沉沉的暮色,吉普车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迅速驶离了校门,尾灯的红光在拐弯处一闪,便彻底融入了京城初降的、华灯初上的夜色车流之中,再无痕迹。

顾秋月站在原地,看着那红光消失的方向,怀里厚厚的书本沉甸甸地压在手臂上,晚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未名湖的方向一片平静,只有湖水在夜色下泛着细碎的微光。

那短暂闷响的寒意、施密特教授睿智的声音、树影下惊鸿一瞥的军装侧影、吉普车引擎的低吼和消失在车流中的尾灯……所有的画面和声响都沉淀下去,最终只剩下未名湖亘古的、深沉的平静。

她抱紧了怀中的书,转身汇入校园内稀疏的人流。

路灯次第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晕,脚步落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安稳的回响。

第111章回家属院

未名湖畔的晚风带着水汽的微凉,轻柔地拂过顾秋月的发梢,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她脚下拉长又缩短。

昨夜那短暂闷响带来的寒意,早已被谢时屿沉稳的“反应很快”和吉普车尾灯融入车流后留下的那份无声的安心驱散。

她抱紧怀里的专业书,书脊坚硬的棱角硌着手臂,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望着那片在夜色下泛着细碎银光的平静湖面,顾秋月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丁香树残留的淡香和草木生长的气息,重新投入到学习中。

这中间的假期,顾秋月几乎都会去平城驻地看望丈夫谢时屿,谢时屿也是一有假期就往京城跑,夫妻两地分居就是这么辛苦。

这天,经济系主任办公室。

“秋月,”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复杂地看着手中的保研通知书,又抬眼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语气带着深深的惋惜,“经济学正需要你这样沉得下心、又有天赋的年轻人,京大的平台、资源,都是顶尖的,留下来,你的以后的道路会走得更高更远,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办公桌一角,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顾秋月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那熟悉的校园,图书馆有她熬过的无数个通宵,校园无数个角落都留下她的身影,一丝细微的、如同被锐利丝线轻轻勒过的不舍,悄然划过心尖。

她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桌边缘划过,然后,她伸出手,轻轻从导师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通知书,纸张带着特有的油墨气息,承载着一条清晰可见的坦途。

“谢谢老师,”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我都明白。” 她没有看导师眼中的遗憾,只是低头,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仪式感,将通知书仔细地、平整地压进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行李箱最底层,厚厚的专业书籍和笔记覆盖其上,像暂时掩埋了一个未竟的梦。

直起身时,她的目光落在刚收到的家书上,上面是谢时屿的笔迹,四年的两地分居生活,虽说不是一面也不见,可这做夫妻的老是不在一个地方也不是事,何况孩子们的成长也需要爸爸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