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应着，顺手就接过了她手中那几本厚重的期刊，动作理所当然，“辛苦顾同学带路，先从你这片‘根据地’开始？中文系大楼，有什么需要特别‘警惕’的地方？” 他刻意加重了“警惕”二字，带着点促狭。

顾秋月被他自然的亲昵动作弄得耳根微热，瞪了他一眼，语气却带着娇嗔：“最大的‘隐患’嘛，就是图书馆里那些如饥似渴的‘书虫’大军，还有教学楼里总也抢不到座位的自习室风暴，保卫目标要是被求知欲旺盛的同学‘围追堵截’，谢团长您可得费点心思疏散哦。”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高大的梧桐树投下长长的影子。

顾秋月边走边介绍着沿途的建筑：红砖老楼的历史，新建科学馆的功能，远处实验楼群的分布。

谢时屿听得认真，目光锐利地扫过道路两旁、建筑的出入口和视野开阔地带，偶尔会低声询问几句人流量高峰时间或某些区域的夜间照明情况，完全是职业习惯使然。

“那边，”顾秋月指向一片被围栏围起、显得格外肃静的建筑群，“就是机械工程系和相关的重点实验室了，平时管理就很严格，进出都要证件。”

谢时屿的脚步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锁定了那片区域，他凝视着，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嗯，这里会是重中之重。”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任务在身的凝重，“施密特教授的主要学术交流活动，大概率集中在这片区域，安全等级必须提到最高。”

他转过头，看向顾秋月，语气恢复了温和，却带着丈夫对妻子特有的关切：“月月，接下来几天，这片区域警戒会加强，核查也会更严，你要是过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显然知道妻子爱蹭课的“毛病”，“记得带好学生证，配合检查，也尽量别往核心区凑，免得被反复盘问耽误时间。”

顾秋月心头一暖，明白他这是在不动声色地保护她，也照顾她的自由，“知道啦，”她应着，语气里带着夫妻间的信赖，

“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放心。”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那位施密特教授……真的很厉害？连我们系都隐约听到风声了。”

“非常厉害。”谢时屿肯定道，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承载着重要任务的实验室，“他是西德，乃至整个欧洲都享有盛誉的精密机械和自动化权威，这次能邀请到他夫妇来访，非常不易，对国内意义重大，所以，”他看向妻子，眼神里是军人的坚毅和嘱托，“安保上，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夕阳渐渐沉向地平线，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顾秋月带着谢时屿大致走过了核心的教学区和生活区，走到女生宿舍区附近时，谢时屿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里吧。”他看了一眼宿舍楼门口，将手中的期刊递还给顾秋月，“今天收获很大，谢谢顾同学。”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眷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交织，“我得归队了，施密特夫妇那边晚上还有安排。”

“嗯，你快去吧，工作要紧。”顾秋月接过书，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心头那点不舍更浓了些，看着他肩头似乎承载着无形的重担，她忍不住像所有担心丈夫的妻子一样叮嘱：“你……自己也要当心，再忙也得记得按时吃饭，别仗着年轻就硬扛。”

谢时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关切的模样刻进心底，他喉结微动，上前一步，动作极快却又无比自然地抬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细碎的刘海，指腹温热地在她额角停留了一瞬，带着无需言语的亲密和抚慰：“好，听你的。你也一样，好好吃饭，好好读书，至于那件事，”他指的是白小莲，“翻篇了，别让它扰了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说完，他后退一步，挺拔的身姿在暮色中如松如岳，他朝顾秋月微微颔首，一个简短却蕴含深意的眼神交换后，利落地转身，迈着军人特有的稳健步伐，很快便融入了校园渐起的暮霭之中，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顾秋月抱着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书本，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额角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心湖里那颗名为思念与担忧的石子，沉甸甸的。她知道，他肩负着重要的使命，而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学业和生活，成为他最稳固的后方，让他心无旁骛。

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校园里亮起了点点灯火，顾秋月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宿舍楼。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未名湖畔的书声依旧，而属于谢时屿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风过湖面，吹皱了平静的倒影，也悄然撩拨着等待的心弦，那等待里，是妻子对丈夫最深的牵挂与支持。

顾秋月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牵挂妥帖收好，转身抱着书，步履轻快地走向宿舍楼，为了早点回宿舍，她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湖边一条相对僻静、两旁栽满丁香树的小径。

这条路灯光稀疏，树影婆娑，白天走起来很有情调，晚上则显得有些幽深，顾秋月紧了紧怀里的书，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即将走出小径，踏上通往宿舍区主干道的路口时，前方不远处，靠近湖畔石栏的一个阴影里，一个身影让她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像是学校后勤人员打扮的中年男人，身形不高，偏瘦，他背对着小径，面朝湖水方向，头上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旧工帽，帽檐压得很低。

他看似在驻足欣赏夜景，实则微微侧着身，身体以一种不易察觉的角度倾斜，视线越过湖面，精准地投向远处，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

第109章老鼠

那是白天被谢时屿重点关注过的，属于机械工程系和重点实验室的建筑群，男人的姿态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平静下的专注，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看得极其投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小径上有人靠近。

顾秋月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这个时间点，一个本该在后勤岗位或早已下班的“工人”，独自出现在相对僻静的湖畔，对那片敏感区域表现出如此专注的窥视？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借着丁香树的阴影悄然靠近了几步，装作整理书刊的样子，目光却紧紧锁住那个背影，只见那人似乎确认了什么，迅速低下头，右手极其隐蔽地探入宽大的工装裤口袋，借着远处主干道微弱路灯的余光，顾秋月清晰地看到，他掏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扁平物件！他手指飞快地在上面按动了几下，动作熟练而警惕。

就在他做完动作，准备将东西塞回口袋，并习惯性地左右扫视后方时，他的脸猛地朝顾秋月所在的方向转过来一个角度。

昏黄的光线下，顾秋月的心脏骤然紧缩。

帽檐阴影下，那张侧脸极为普通，那人的目光似乎并未聚焦在她身上，只是警惕地扫过这片区域，他似乎没发现阴影中的顾秋月，迅速将黑色物件塞回口袋，用力拉低帽檐，不再停留，转身便以一种与“后勤工人”身份不符的、异常敏捷而无声的步伐，迅速拐入旁边一条更黑暗、通往学校锅炉房后方废弃杂物区的小路，瞬间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

仿佛一股带着铁锈味的寒风骤然刮过湖畔。

顾秋月僵在原地，晚风吹在脸上，却带不走心头瞬间涌起的刺骨寒意，那鬼祟的姿态，那投向实验室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目光……还有那个被快速操作的、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盒子……

谢时屿低沉而严肃的话语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再次重重敲击在她的耳膜上：“安保上，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她抱着书本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夕阳下短暂温存的暖意荡然无存，未名湖平静的夜色下，那道融入黑暗的身影，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剧毒石子，瞬间搅浑了表象的安宁，一片无形却令人窒息的阴云，正随着那道消失的轨迹，沉沉地压向灯火通明的实验室区域，也压在了顾秋月骤然绷紧的心弦之上。

顾秋月猛地吸进一口带着湖水湿气的夜风，强迫自己从僵直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她不再伪装整理书刊，抱着怀里的书本，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主干道方向拔腿就跑，脚下的石子路有些打滑，她跑得踉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主干道上稀少的几个学生身影在视野里迅速放大她顾不上平日的矜持，也顾不上旁人可能投来的诧异目光，目标只有一个前方路灯下那个挂着“保卫处夜间值班岗”小木牌的灰砖平房。

那点橘黄色的灯光，此刻就是风暴中唯一的灯塔。

“同志！”顾秋月几乎是撞开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声音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惊悸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喘息，在狭小的值班室里显得异常突兀，

“湖边……锅炉房后面小路！有人……可疑！他往那边跑了！对着实验室拍照……有东西！火柴盒大小的黑盒子！”

值班室里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保卫干事，原本正低头翻着记录本，被顾秋月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急促的话语惊得猛地抬头。

他脸上的困倦瞬间一扫而空，两道浓眉紧紧锁起，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

“具体位置？几个人？看清楚长相了吗？”干事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没有丝毫废话，显然他事先已经得到某种命令，说话的同时身体已经离开椅子站了起来，一只手迅速抓起了放在桌角的一部老式黑色手摇电话机的听筒。

“一个！就一个男的！工人打扮，深色工装，戴鸭舌帽！脸……脸很普通，没看清细节，他从湖边小路拐进了通往锅炉房后面废弃杂物区那条黑路。”顾秋月语速飞快，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动作特别快，肢步特别轻，不像普通人，他手里有个黑盒子，按了几下。”

“锅炉房后废弃区……” 保卫干事低声重复，手指已经开始在电话拨盘上急速转动，听筒刚贴近耳朵，他甚至没等对方开口，就用快速说道：“老魏！‘老鼠’露头了，目标区域：锅炉房后废弃杂物区，一个，男性，工装鸭舌帽，携带不明黑色装置，立刻封锁所有出口，堵住他，绝不能让他溜出那片地方，重复，锅炉房后废弃区！动作要快！”

咔哒一声，他重重挂断电话。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特殊战线的力量感。

“同学，你做得很好！留在这里，哪也别去！” 干事的声音斩钉截铁，眼神示意顾秋月待在原地。

他不再多说，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深蓝色大衣，利落地披上，同时从抽屉里摸出个什么东西迅速揣进衣兜，转身就冲出了值班室，身影瞬间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