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顾秋月抬起头,眼神清亮而坚定,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家里和孩子,更需要我。”

火车“哐且哐且”地行驶在熟悉的铁轨上,窗外的田野如同流动的绿色画卷,顾秋月搂着靠在她怀里打盹的儿子,女儿则趴在窗边,小手指着外面飞掠而过的电线杆和牛群,兴奋地叽叽喳喳:“妈妈!快看!我们是不是快到家了?爸爸是不是在等我们?”

“快了。”顾秋月笑着应道,手指轻轻梳理着女儿柔软的发丝。

不同于几年前初到驻地时的忐忑与新奇,这次是归途,车轮滚动的节奏,窗外风景的更迭,甚至车厢里混合着泡面、汗水和阳光的味道,都透着一种熟稔的安心。

家在前方。

平城火车站的站台,喧嚣而充满烟火气,人流中,那个穿着笔挺常服、身姿如松的身影,总是能第一时间攫住她的视线。

谢时屿的目光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她们娘仨身上,冷峻的轮廓线条,在触及孩子的笑靥和妻子身影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柔和下来。

他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一手利落地接过顾秋月手中沉重的行李,另一只手臂一伸,便将揉着眼睛醒来的小儿子稳稳抱进了怀里,小家伙迷糊地搂住爸爸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小脑袋依赖地靠在他肩上。

“回来了。”谢时屿的声音低沉,带着长途奔波后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像磐石一样安稳。

“嗯,回来了。”顾秋月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快速扫过他肩章上那颗新添的、在站台灯光下微微反光的星徽,也捕捉到他眼睑下淡淡的青影,千言万语,都融在这简短的四个字和交汇的眼神里。

吉普车驶入营区大门,熟悉的橄榄绿、嘹亮的口号声、空气中特有的混合着青草、尘土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车子在家属院那排熟悉的红砖平房前停下,推开院门,小院比她记忆中更添了几分生机,墙角那株移栽时还蔫头耷脑的小枣树,如今已窜高了不少,枝头冒出嫩绿的新芽,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已经晾干的衣服,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推开门,屋内陈设依旧,一尘不染,召视着主人自律严谨的生活作风。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刻着他们生活的印记。

“你们娘仨先休息一下,我去食堂打饭,锅里有烧好的热水。”谢时屿放下行李,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动作干脆利落。

顾秋月刚把揉着眼睛的儿女放到屋里的床上,一阵熟悉的大嗓门就由远及近,“哎呀!秋月妹子!可算把你盼回来啦!”

爽朗的笑声中,张秀梅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小院,身后还跟着几位熟面孔的军嫂,张秀梅上来就亲热地拍了下顾秋月的肩膀,力道不小:“大学生军嫂,一走就是好几年,可把我们想坏了,瞧瞧,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更水灵了。”她嗓门亮,笑声也亮,瞬间驱散了屋里的冷清。

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归置行李,小小的院落顿时充满了久违的烟火气和欢声笑语,屋里的两个小家伙也被吵醒了,顾秋月索性把两人都带出来。

两孩子出来一下子见屋里有那么多人还有点懵,但看清楚是认识的人后,也不慌了,乖乖过来叫了一圈人。

大家看谢时屿拿着饭盒回来,纷纷告辞,说是等明天他们娘仨休息好了再来叙旧。

吃饭的时候,谢时屿对顾秋月说:“镇一中学的王校长知道你回来了,早就跟师部打了招呼,想让你到学校去教书,你看看愿不愿意?”

顾秋月正给双双擦嘴,闻言手顿了一下,“王校长让我去教什么?我学的是经济,中学好像没这门学科吧?”

谢时屿:“这个改天你自己去跟王校长聊,当然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我能养家。”

“好,到时我去问问看。”顾秋月点头,毕竟是刚来驻地时给了她不少帮助的长辈,也不能太拂他老人家的好意,她可是知道,现在驻地的军嫂很多都找不到工作。

第112章出主意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顾秋月见俩孩子都醒,已经被穿好衣服,坐在堂屋的席子上玩了,见她出来,纷纷跑过来喊 “妈妈”。

顾秋月收拾一下,带着一双儿女出门去给几家一直相处不错的军嫂送京城土产。

结果张秀梅嫂子和陈翠芬嫂子都不在家,顾秋月也不失望,牵着两个孩子往大院里嫂子们常去的那棵老榆树下去找人,果然,没有工作的嫂子们基本上都在这里。

“呀!秋月妹子来了啊,快过来坐。”张秀梅第一个看见他们娘仨,忙站起来把双双抱在怀里。

其他军嫂也一起站了起来,让出一条凳子给顾秋月坐,一个脸生的军嫂看着还像小姑娘一样的顾秋月,有点阴阳怪气地道:“啧啧,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回来就有好工作。”

正跟张秀梅几个聊家常的顾秋月停下来,看着这个开口的军嫂,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军嫂被顾秋月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错。”

“陈灵慧,你说话就说话,别那么阴阳怪气行不行,活像大家都欠了你一样。”张秀梅嫂子不客气地道:“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自己又没有去镇一中试过,是人家老师和学生联名把你退回来的,再说了,你一个高中生,去教中学生合适吗?”

又转头对顾秋月说,“秋月妹子,别理她,我们还没恭喜你被镇一中先上当老师呢。”

顾秋月意外消息传得那么快,自己还没有确定呢,这大院里的人都知道了,看来还依旧是一点秘密也没有。

那陈灵慧见大家都一脸看好戏地看她,生气地跺了脚走了,但也没人拦她,倒是顾秋月问道:“她那是什么情况?”现在刚恢复高考各个学校师资力量很紧缺,怎么也不可能好好的把老师退回来。

不等张秀梅说话,一边的陈翠芬开口冷笑,“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学历造假,自己都只是个高中生,还想教中学生,那不是耽误人学生嘛。”

后来从几位嫂子的你一言我一语里,顾秋月才拼凑出个大概,那陈灵慧说是大专毕业,后勤部安排工作的时候,一中正好有个老师的位置,就把她推荐过去了,哪成想她没有那个金钻还要去揽那个瓷器活,硬是要教毕业班,谁知道现在的初中毕业班比她那时的课程难多了。

很多学生就向校长反应了,校长向部队反应,部队再那么一查,陈灵慧倒是考上大专了,但只读了一年就学了,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顾秋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这种情况政审时是怎么通过的?”

“谁知道呢!”张秀梅撇嘴,转移话题,“不说她了,反正自从被学校退回来后,就整天挂着个脸,跟谁都欠她几百块没还似的。”

话题很快又转到生活不易上,陈翠芬叹了口气,眉头习惯性地蹙着:“有工作是好,可咱没工作的咋办?孩子大了,吃穿用度、上学,哪样不花钱?光靠那点补贴,掰着指头都不够用。”

“可不是嘛,”另一个军嫂附和,“想找点零活贴补吧,咱这地方偏,进趟城都费劲,还顾不了家,难啊!”

愁绪像一层薄雾,笼罩在几位军嫂脸上。

顾秋月静静地听着,目光却被板凳旁那个草编包吸引, 那是一个用驻地后山特有的、带着淡淡清香的韧草编的挎包,那包样式简洁大方,还用彩色布条在提手处编了精巧的花样,她拿起来,手指摩挲着草叶天然的纹理和那抹亮眼的彩色布条,触感温润而独特。

“秀梅姐,你这包编得真好看,”顾秋月由衷地说,眼神亮了起来,“这配色也时髦。”

李秀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嗨,瞎琢磨呗,闲着也是闲着,这草后山多的是,不值钱。”

“谁说值钱的是草?”顾秋月拿起包,对着阳光看了看,一个想法在她脑中迅速成形,“值钱的是这好手艺、这巧心思,还有咱们这山里的特色!你们想啊,要是用这种草,你们想啊,要是用这种草,再搭配点山里别的材料,比如染色的麻线、好看的野花干、或者小粒的彩色石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军嫂,清晰地描绘着脑海中的图景:“编点既实用又好看的物件,比如,夏天用的草编凉帽,帽檐可以编宽些挡太阳,上面点缀点干花或者彩色布条编的小花,又凉快又别致;编些结实又好看的菜篮子,提手弄舒服点,城里人买菜提着也体面;或者精巧的小筐小篓,放针头线脑、零嘴点心正合适;还有,给娃娃睡的小草摇篮,边边角角都磨圆润了,又轻巧又透气,上面编点小鸭子、小鱼的图案……”

顾秋月的声音带着一种感染人的热切:“再打上个‘军嫂手作’的烙印,让人知道这是咱驻地军属用心编的,带着山里的味道和咱们的心意。你们说,是不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