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几乎是同时,萧逢恩放下茶盏,楚絮推门而入,一切恰好的就像一场筹划许久的阴谋。
其实今日,萧逢恩确有一个阴谋,只不过却也网罗了楚絮于其中。
他开口,仍旧平淡不惊:“阿絮,你去汗帐看过了吗?”
“今日帐内未有什么消息传出,想来是大汗昏迷还未醒。”
楚絮一边答话,一边向那白瓷杯中缓缓注入茶水,倏然满杯幽然的青绿。
不过萧逢恩却未曾被那上好的碧螺春分去半分神识,而是转而张开双臂,浅浅笑道:“过来”。
楚絮放下茶壶,从善如流,也便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
肌肤相触的刹那,一室浅淡的玉兰香气便骤然弥散开来。
是楚絮身上绣了交颈鸳鸯的香包。
萧逢恩每次嗅到这不属于漠漠草原的香气,便总是不由自主心旌摇荡,想起禁庭春昼、想起画舫烟柳、还有那个,在暮云深深中永远浅笑的故人……
闭上眼睛,怀里的香气便是梦中的香气,眼前的人便是梦中的人,一切似幻非真。
就抱一会吧,等到窗外火光四起,再刀剑相向……
61 | 第六十一章 葬花
【那不属于草原的香气,终归……也不会长久的属于自己。】
终于还是要醒。
耳闻更漏声声,估摸李胤那边的轻骑已然靠近汗帐,萧逢恩睁开双眼,突然道:“阿絮,你相信命吗?”
“命?”
楚絮直起身子,同萧逢恩相对而坐,她面上笑意消逝,似乎兀自斟酌着这个字的含义。
但萧逢恩知道,不是的……她一手背于身后,隐在宽大的袖筒中不见影踪已然是在掏腰带里的短刀。那苏延精挑细选严格训练的细作啊怎会看不见窗外王帐方向的点点火光。
“你要去吗?”
萧逢恩抬眸,那个浅淡微笑的青年已然不见,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看不见尽头的万里冰封。
“大人说什么呢?阿絮要去哪啊?”
一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瞪大,就连无辜的样子,也……像极了她。
萧逢恩强扯出一点微笑,道:“阿絮,今晚就留在这陪……”
他话还没说完,未成想王帐的方向已传来几声尖厉的惨叫,窗外已是火光冲天,生生撕开他故作的一片岁月静好。
楚絮眼神暗了暗,已无暇再与萧逢恩多做纠缠,站起身道:“茶凉了,我去换。”
“阿絮!”
萧逢恩也跟着站起身来,他一步步靠近楚絮,直到二人间的距离无法再缩短,尔后沉声道:“能不能别去……”
“别去报信惊动骁骑营,待事成之后……我许你自由。”
原来萧逢恩都知道,知道她楚絮是手握汗王近卫的细作,知道她靠近他只为监视日常起居,知道这许多年来的恩恩爱爱,终于不过一个笑话而已。
那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多做掩饰?
楚絮双眼微眯,右手自袖中快速伸出,一把短刃已然抵在萧逢恩的心口。
刀光晃动的片刻,她左手的茶壶也骤然坠地,尖锐的碎裂声响,终于打破了勉强粉饰出的太平。
“若你还有半分怜惜,便莫要阻我!”
萧逢恩低头看向那还泛着冷光的月牙弯刀,忽而清清浅浅的笑了。
“楚絮,我今日尚有一口气,便断断不会让你踏出这个房间。”
他面上表情淡然,声音却沉沉不可撼动。
“萧逢恩,你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要如何拦得住我?”
楚絮左手借势一推,不过用了半成功力,已经将人狠狠摔在了一旁的几案上。
后者顿觉喉头一阵腥甜,却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步,伸手捉住了楚絮的手腕。
“就当今日一切从未有过,你莫要去报信,往后同我好生过日子,不成吗?”
“过日子?过什么日子?自那日你们汉家军队踏破我的部落,我早就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了!”,她一字一顿道,“这一点一滴的血海仇深,我不要你偿命已是大恩大德!”
“你有你的仇要报,我也有我的仇要报,你若执意要走,不如就踩着我的尸体出去!”
话音刚落,楚絮抽起短刀便已直逼萧逢恩的喉头。
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肉,几丝血痕顺着伤口淋漓而下。
“萧逢恩,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用你的命威胁我?你凭什么!”
最后几个字喊出的时候,连楚絮自己都讶异于她喉头的哽咽,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准备,明明以为一颗心早已冷硬如顽石,可为何事到如今,还是……舍不得……
她看着面前人仍旧朗朗如昭月的面容,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一边是亲族尽灭的血仇,一边是日久生出的繁芜情丝,两相纠结,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生生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