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却不接萧逢恩的话茬,轻声道:“行此一路,我也觉心肠渐冷,不复当年,本王只愿大仇得报,以成明君,还天下个太平……只是权势如同颠茄,一旦沾染便难保如初,如若你见得有朝一日,我也变作那般屠戮众生的修罗模样,还劳烦萧大人了结了我,给万古苍生一个交代。”
“为何是我?”
“萧大人的疑窦,本王都能明白,我是想过把这根种在陆鹤行身上,只是鹤行他骨头冷,心却软的紧,又于我倾情,怕是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也不忍得下手,还要闹个玉石俱焚才好,思来想去,这东西还是给你最可靠。”
“……不过,”李胤顿了顿,又道,“只是若真有那么一天,还劳烦萧大人照顾好他,哪怕寻个草庐,但求让他好好的过完下半生。”
话尽于此,李胤与萧逢恩二人之间,其实已经无需多言。
气氛静了片刻,萧逢恩忽然问道:“挽柔她……如何了……”
“我这些日子命人快马加鞭送了好几封家书回去,只是从来没有回音……”
窗外雨雾茫茫,窗内也是同样一片化不开的哀愁。
就在二人皆沉默无言的片刻,一个小厮却忽然跑进来进来报信,语气急促道:“大人,可汗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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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 第五十八章 等
【抬眼却见李胤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一个字: 等。】
“出事?可汗能有什么事?不是方才还在庆功宴上听胡琴么?”
萧逢恩心下讶异丛生,顿觉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具体缘由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说可汗在宴饮时站起同座下勇士敬酒,才喝了一口便捂着心口直直倒了下去,现场倏然乱作一团,现下是各样的流言满天飞。”
小厮话毕,萧逢恩回头望了眼李胤,却见后者神色如常,仍倚靠着案几呷茶,便自觉事情不似他知晓这般简单,扬手挥退了传信的小厮,掩上门道:“看来王爷早有预感。”
李胤勾了勾嘴角,道:“狩猎时你称病未去,故而不知缘由……其实,可汗在混战中便中了流矢……那箭从背心刺入,虽则不深,但到底凶险。”
“我的探子说,当时一众人等都劝可汗早些回去疗伤,可那老头倔得很,还觉得自己是十二岁宰牛的少年,不仅不让人把他受伤的事情说出去,还非要撑着口气办庆功宴,这不……”
李胤的声音戛然而至,抬起眼眸望向萧逢恩,一双金瞳上抵眼眶,在烛火映衬中,尽是一片鬼魅的流光。
“那此时……”
“此时更不能去可汗的营帐,他虽则招安了你我,但到底防着汉人,况且这苏延人也对我们早有疑心,此刻气氛紧张,去了怕是要为千夫所指。”
萧逢恩闻言,动作也慢慢缓了下来,拉了椅子坐在李胤对面,执起棋篓里一枚白子,道:“依殿下的意思,下一步棋,该走哪条路?”
抬眼却见李胤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写下一个字:
等。
风声萧萧,夜色如墨。
院外,一片兵荒马乱的嘈杂,院内,却只余二人对弈时落子的余音。
一直到了后半夜,待可汗营帐周围的马灯都熄灭了大半,李胤这才止了棋局,同萧逢恩骑马去了主帐。
此时那些白日里鞍前马后的苏延贵族们都撑不住回去睡了大觉,帐外只余下守卫和几个进进出出的侍女,帐前肆意生长的草地只一夜便被马蹄踏碎成片片烂泥,好像一场大战间歇的静寂。
二人不过下马立了片刻,主帐内便走出一位身着考究的苏延人相迎,定睛一看,果然是呼延赤身边最亲信的重臣阿克齐。
“二位中原贵客怎么来了?莫非来看我们苏延人的笑话不是?”
李胤微微躬身行礼,道:“大人这真是错怪了,小王下午便听闻此事,心下忧虑难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又想起医书上曾说这鹿茸最是治箭伤的良药,便策马连夜去猎了头雄鹿,这才来得及为可汗献上这宝贝呢。”
他说罢,便从怀中掏出用红布裹着的物什,果真是两根鹿茸,断口处还淋漓的滴着血,在李胤手上洇出一小团刺眼的鲜红。
阿克齐见状,纵口中有千万不是,此刻也被噎得说不出来了,便只得客套道:“那我便替可汗谢过二位,夜深露重,这里有我守着,二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阿克齐要赶人,恰巧李胤和萧逢恩也不愿久留,便就旋身上马,各自回去歇着了。
回到住处时已经快要破晓,李胤推开门,见得陆鹤行正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顿时整颗心都软的皱作一团,揽了人在怀中,道:“怎么还不睡,我不是传了话,说今晚不用等我?”
陆鹤行被声响弄醒,嘟囔道:“晚上主帐那边一直在煎药,好像是忙不过来了,那管事的又认得我,便跑过来要我去帮忙,我回来的时候想起来殿下最近睡得不好,就顺便给你熬了碗安神的参汤,想等你喝了再睡,就等到了这个时辰……”
李胤将下颌轻轻抵在陆鹤行露出的一小块脖颈上,揶揄道:“没想到这清风白月般的陆小公子,除了潘江陆海,还知晓灶台上的功夫……?”
陆鹤行却骤然仰起头,温温软软的回话:“我会的功夫还多,王爷可愿闻其详?”
烛火明灭,一室春生。
59 | 第五十九章 马灯
【“不怕,我们回去,你就是我的马灯。”】
夜半,关山。
李胤一身月白骑装,策马顺着蜿蜒的山路缓缓而行,山中无火无灯,密林中只有一片沉沉的寂静。
忽而,面前的山林如月色般被踏碎,现出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来,夜中一点亮光跃动,李胤分不清是萤火抑或烛光,只得下了马去探个究竟。
走进了才发觉,一点亮光被放大为三根插在炉中的线香,香火照映中,旁边现出一个不甚分明的背影。
“呼延尚,你果真在这里。”
“你倒聪明,连这里都寻到了。”
呼延尚徐徐转过身来,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只听出嗓音里带着不同往常的冷硬。
李胤也不回话,解下马灯提在手中,尔后缓步而行,绕着空地转了一圈,停在南侧的两颗槐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