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吗,一揽轩的阿香姑娘又托我给您送九香肘子来了!”

说话的是凌云风,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公子哥,他平生最喜两件事,一个是一揽轩的肘子,一个是一揽轩的阿香姑娘。但他此时手里提着肘子,嘴上念着阿香姑娘,心里却又完全是为了另一件事。

浚王府一向戒备森严,尊卑有序,除却凌小公子造访的那天。

见是这位大爷,守着大门的家仆早就拦都懒得拦,认命般垂着头带路,直直把人就往内院里领。

李胤此刻端坐在书房中品茶,忽而听见门外现出一阵凌乱的不能再凌乱的脚步声,心下也立刻明白几分,忙拉开门走进院里,一把接过凌云风手里提溜着的两个透着油光的纸包。

“肘子,还是那家。”

凌云风扯着嗓门儿嚷嚷,他纵然套着一身华贵无匹的朱红色罩袍,却仍旧掩不住眉眼间脱不去的纨绔和稚气。

“我知你不是来给我送肘子的。”李胤一边说,一边引着凌云风一同往水榭正中走去。

又唠了几句闲磕,等侍女备了茶水切好肘子端上来,凌云风这才施施然开口,“我听宫里传来风声说,殿下这次从里头要来了个顶好的宝贝。”

李胤不答话,又抿了一口茶,面上神色如故。

“我还听有人说,这次的宝贝是个殿下做梦也想弄到手的东西。”

李胤仍不应,唇角噙了一丝笑,看着他继续胡扯。

“我听说最夸张的是,殿下收的那宝贝,是个活的。”

“宫里头走漏风声不是常事,令尊凌阁老最近入朝……看来是没少打听关乎本王的奇闻异事啊。”

李胤这次倒不喝茶了,只半阖着眼睛靠在太师椅上养神,一副戏园子看杂剧似的悠哉模样。

见一番话术被轻易戳穿,凌云风也使出厚脸皮的看家本领,提着袍子就在王府后院里自己找寻,一边翻腾一边嘴里嚷嚷着诸如“得罪得罪”“莫怪莫怪”此般的胡话。

又过了半刻的功夫,软底长靴踏过回廊,凌云风鬼使神差般停在了主卧门前,李胤此刻早就来不及拦了,下一刻长靴踏进门槛,在内里惊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

进去的是一个,出来的是一排,打头阵的是凌云风,后头跟着四个穿着薄衫的侍女。

“怎么回事儿?”

李胤此刻也踱到了门口,一双金瞳眯起,缓缓发问。

“爷,府里头没有给新来的陆公子备衣服,我们找了半天,只好拿一件您过季换下来常服服侍公子换上……”

正说着,陆鹤行已经推了门走出来,广袖一振,两片天青色舒卷如天上流云,真真一副冷清清的谪仙模样。

“嚯,听说的是殿下先前收鹦鹉,养孔雀,不知道的是如今已经开始对漂亮的男人感兴趣了?”

凌云风说罢,双手搭上陆鹤行的肩膀来来回回仔细端详几圈,“还真是将将好的年纪,公子八字几何啊,让我来算算到底对不对的……”

“凌云风!”李胤呵斥出声,“休说胡话,再吓坏了人家!”

凌小公子此刻才反应过来,忙用绢子掩了口鼻,“福生无量天尊,我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一番闹剧结束,李胤忧心陆鹤行的存在又会引得凌云风说出不合时宜的怪话,故晚上设宴时特地斥退了一干人等,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的吃完了满桌子菜。

酒过三巡,凌云风自怀中掏出一张以蜜蜡封好的笺纸,“殿下要的那何太医我爹找到了,明日辰时,记得在侧门等着。”

李胤应声接过纸条,略略一看后便放在烛火上点燃,纯白色的生宣在火光中扭曲蜷缩,最终化为一团灰烬,金瞳跳动,他在这一刻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诗:

“一寸相思一寸灰。”

倏然间,烈焰自灰烬延伸至指尖,只是那痛实在太轻太浅,怎比过六年前含章殿外刀斧手下,那穿云贯日的一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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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第四章 瞧病

【太医还说,要我找人教你怎么开口,至于此般,我倒想自己来。】

夜里雪又下了几场,房子里日夜有家仆守着,炭火极盛,但是偶然一个翻身,冰冷的锦衾还是在皮肤上落下了刺痛的触觉。

陆鹤行盯着面前一豆火光,眼中余下苍茫的空白。

烛火爆燃发出噼啪的响声,火光跃动的刹那,紧锁房门也被一把推开,锦袍裹着雪片进入,李胤走到床边坐下,怀中还余着凛凛的寒气。

“我叫了人来给你瞧病,是宫里头的何太医,别害怕。”

李胤说着,一边伸手解下身上的罩袍给陆鹤行披上,紫檀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突兀想起那些宝卷珠帘的旧事。

门外的侍从也是极机灵,听屋中动静渐歇,也就打开门放了人进去。陆鹤行借着家仆手中一盏小灯,这才略略看清那何太医的相貌,估摸五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看不清花纹的玄色棉袍,腰上挂着一块纯色玉佩,仿似是盘螭的雕花。

陆鹤行自知多行也无益,只乖乖伸了手出来给他号脉。

“公子是不是曾经受过伤筋动骨的重伤?”

陆鹤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抬眼看向李胤冰冻的神色,垂下了眼睛。

“说不出话?”

“嗓子有些……貌似是旧疾了。”

李胤替陆鹤行做了回答。

“公子今年什么岁数?”

陆鹤行抿一抿嘴,在床单上写出一个“廿”字,何太医点点头,面上一片了然的神色。

又过了些时候,一个面生的小厮进来说车马已经备好了,何太医脸上面色一变,匆忙收拾东西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