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十八岁带三十人剿灭山匪五百,二十一岁封县伯,驻守边关十余载,十年间连封大都?督、车骑大将军、执金吾、宁国公,而至今日丞相、大司马,一步步而来?,裴开项的功绩无人能?及,也无人敢质疑。他确实骁勇善战,天人才干,但那是他一人之功吗?若非大齐百年来?所有帝王臣子百姓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大齐何来?的人,何来?的粮食,何来?的民心所向,何来?的太平安稳?

他只是这盛世必来?会来?的人杰之一,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杰都?能?够永远为大齐所驱策。

他说天命,这世间真的有天命吗?

曾经的我?也祈求天命站在我?这边,寻卦问卜,在母亲面前?三掷杯茭。

可那并非三圣茭,母亲没有站在我?这边,神明也没有站在我?这边,又或许这世间本就没有鬼神天命,是我?自己站在了自己这边。

“到底是天命还是你?咎由自取,他日史?书工笔,我?自会叫人为你?说几句。但是你?的卒年,就停在今日吧。”

裴开项眼中是烈火燃烧过后的灰烬,幽深又颓败。他弓起身,肩膀在颤抖,不知是哭是笑,他仿佛一瞬间苍老,抬头望着天:“我?死何足惜呢?只要二郎还活着,你?就会生生世世受煎熬。”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发抖的手和胡思乱想的神思,扯出一个笑容:“你?又怎么知道?”

裴开项举起剑,凄怆的面容似笑非笑:“我?知道。”

大雁南飞,在蒙蒙亮的天边徘徊,阳光冲破一夜昏暗再一次照亮了大地。腥风血雨已过去,刀光剑影不再来?,我?的噩梦,也终于结束了。

第66章 大结局(下)我噙着笑,看着……

我是从什么时候发觉那个位置近在咫尺的呢?

是姜旻跪在我面前的时候。

他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双手将玉玺高高捧起奉到我面前。

属于我的东西,终于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陛下,是要?禅位于我吗?”

姜旻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声?音恭敬而肃穆:“皇位本就属于皇姐,皇姐乃天命所归。”

我拿过玉玺,随手递给站在边上的陈蕴,笑道:“认命了?”

姜旻的两腮紧了又松,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认命。”

撒谎。

“既然认命了,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哪块封地,我差人送你过去。”

“全屏陛下心意。”

我笑了笑:“随我心意?那你还是别走了,就一辈子待在麟趾殿吧。未央宫这么大?,养谁不是养?何况陛下自幼长在未央宫,也不曾去过别处,不如就一直待在这里,陪陪姐姐我吧。”

“姜毓卿……”姜旻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还要?欺我至此?!”

“我如今看起来,确实是得到了我想?要?的了。但是有些人好?像不知道这是我自己抢来的,并非他让给我的。我抢来的东西就永远都?是我的了,而不是你让出来以后我还要?还给你。你明白吗?”

姜旻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盯穿一般,咬牙切齿:“父亲不会宽恕你,姜家先祖也不会宽恕你。你就是个不孝逆子,兄弟阋墙,篡权夺位,牝鸡司晨,逆天而行!你终将不得好?死?!”

再恶毒的诅咒我都?听见?过,这些话在我这儿早就不算什么了。

“姜旻,我曾经真?诚地希望你能撑起一片天,做整个齐国的君主,做我的依靠,能让我不再因他人的威胁恐吓而害怕。这么多?年,我不止一次地梦见?母亲难产死?在床上,梦见?裴开项鞭笞你,梦见?蔡姬被做成人彘像垃圾一样的拉出宫去扔掉。这些不只是他们的结局,也会变成我们的结局。

“可你太令我失望了。”我蹲下看着他的眼睛,“你只有愤怒却无计谋,只有孤勇却无谋略,你得承认,除了你的身份,你根本不适合做一个皇帝。我厌恶裴开项,但是他有一句话说的太对了我和他都?是一样的人。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要?尽我所能抢到,哪怕是付出生命。

“你的这个位置,你坐不稳,就让我来坐;你做不好?,那就我来治理。你是父亲母亲的孩子,我也是啊,我出生的甚至比你早,我有何不可称帝?你们说是天命也好?,算计也好?,但我就是坐上了这个位置那这个位置就该是我的。

“你夹在我和裴开项之?间如此?痛苦,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谋求的根本就是不该得到也无法得到的东西。人这一生,唯有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才?能活得轻松。以前的你杀不了裴开项,护不了肖溪、裴季蕙还有你的孩子,但是看在你我一母同胞的份上,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只要?你,只做自己能做的事,不要?肖想?,不要?逾越,你就能过好?你的日子。”

我的话太犀利,姜旻眼睛里的火像是被添了一把有一把的柴,烧得愈来愈汹涌,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恐惧的冷水一下子浇灭了他的愤怒。他哀戚又小心,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们一母同胞啊姜毓卿,你……你竟然要?……”

“我并不一定会做什么,这取决于你的态度,阿旻。”

“你……姐姐,姐姐……你也生养过孩子,你也知道其中的不易。母亲当年叩问天地求来的我们两个,你难道忍心……忍心让母亲伤心吗?”

要?不说是我弟弟,这时候也只有他敢把母亲搬出来了。

“那你想?杀我的时候,有想?过母亲会伤心吗?”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也不想?再同他有过多?的言语,“我们姐弟俩,这辈子就这么过吧。你要?是肯安生地过,那我们就太太平平的;你若是不想?安生,那就换另外一种人生。陛下想?好?了,就做决定吧。”

姜旻望着我,眼中荧光点点,仿佛是泪:“我想?回楚国。”是哭诉还是撒娇?我分辨不出来,小时候他也常常跟我说这样的话“姐姐,未央宫好?无聊,我想?回楚国。”

“已经没有楚国了,如今只有丰阳郡。没有封王,没有属臣,只有郡守和官吏。那里已经没人了。”

“我想?回楚国……”他又哭又笑,“我要?回楚国……我想?要?那个父亲母亲姐姐都?在的楚国……”

我垂眸凝视着他癫狂的姿态,吩咐道:“带陛下下去,从东苑收拾出三座宫殿给他,再命人修两座栈桥,从此?后那里便做他的内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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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开项既除,女皇登基之?事不过时间问题,人人心知肚明。是以我将姜旻送到后宫的事并没有在朝中掀起多?大?的风浪。彤管阁重建,陈蕴和各级女官回到未央宫继续做我的左膀右臂。疫病也在年前消失,我下拨金银,派了傅妁去主持灾后重建并叫她收敛冯曦、王铮意和郑辽三人遗骨厚葬。

裴家开国老臣,其势力如同老树深根盘踞在齐国的最深处,要?想?全部铲除,那是根本不可能,甚至会引起更加激烈的反抗。我看着陈蕴呈上来的裴家族谱和党羽名单,从军队一直勾画到财政,直接参与?谋逆或间接提供帮助的人皆被判处极刑,我没有任何异议。

朝廷上下内外被我清洗一遍,要?职上裴家的人,有的被远送边疆,有的直接遣返故里,有的直接革职贬为庶人。裴氏在琅琊的财产、田地、经营被罚没九成,收入国库,革除所有官职爵位,其子孙永世不得入仕,不得买卖田地,不得踏出琅琊一步。

整个未央宫,整个长安乃至整个齐国,权力渐渐地收拢,最后汇聚于我的掌心。

可只有一个地方,是这场暴风雨的中心,却也是最安全、最宁静的地方裴府。

裴仲琊醒了,可我却不敢去见?他。

不得不说,世间最捉摸不定的、最复杂的就是人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之?间横亘着的鸿沟此?生永远无法跨越,可我们却一次次深陷泥沼,一次次试探彼此?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就怕彼此?最爱的不是自己,可又怕最爱的仍是自己。

如果不是我,我是否能够真?的狠下心?如果是我,我是会庆幸还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