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裴开项要回?来了。

独子失踪,我不知道裴琳琅改如何面对?他的叔父,裴开项又该如何面对?裴家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我只知道,留给我处置田诠的时间,不多了。

近几日的群臣战战兢兢,十分识相地不往我跟前凑,也无人站出来为?田诠说情,就连田冲田议都瑟缩了起来。

诸侯王与田诠勾结的证据完完整整地摆在众人面前,田诠哭天抢地,说是诸侯王陷害。我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摆摆手就叫人将他拖了下去?,收押大?牢即日问斩。

田冲与田议站在殿下噤若寒蝉,看也不敢看我。我觉得好笑,点名问道:“田诠之事,你们?父子可知道?”

“我们?……全然不知啊殿下!这逆子竟敢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祸国殃民之事,是我田家之耻辱更是大?齐之危害!微臣愧对?陛下与殿下,教子无方才让这竖子惹出许多祸事,殿下明察秋毫,逆子死?不足惜、咎由自取,微臣……无辩无言!”

“不知道?”我笑了一下,“那他的钱都到哪儿去?了?田诠似乎并没有分府别住啊,俸禄应当还收归在田家的主账里吧?”

“俸……俸禄确实是,但这贪污之财……臣等?属实不知啊!”

“知不知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我已命彤管使和御史台彻查田府内账,现在……应当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今天往后,田家相干人等?皆免职歇朝,何时返朝,就等?事情查清楚后再说。”

下朝后,田议终于憋不住来找我。他满脸阴鸷,眼睛血丝满布,眼下乌青,一身?戾气地冲进?我的广明殿。彼时我与方通正在议事,瞧见他便让方通先去?偏殿等?候。

“什么叫免职歇朝?”田议死?死?地盯着我,“殿下不是答应过裴相吗?”

“裴相还答应过我要狠狠挫败阿勒奴的锐气凯旋而归,他做到了吗?”我直视着他,“治粟内史乃九卿之一,不是谁都能?做的,你们?田家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做成什么事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还有脸面质问我,来向我讨要官职。田议,喝花酒别把脑子喝坏了。你如今有这功夫在这儿跟我争论,倒不如去?大?牢里看看你的好兄长,那或许……哦不是或许,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田议没有说话,眼神越来越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用这样的眼神,以往的他或谄媚或虚假或谨小慎微,看的都是我长公主以及卿主的身?份,可如今,他的眼里有杀气他想把我杀了。

他转身?离开,将殿门狠狠摔开。“咚”地一声把侍女宦官们?都吓了一跳。我无动?于衷,让方通重新回?来谈事。

“殿下与驸……与田议还是要维持一下样子才好。”方通道。

“我知道。只是最近很烦躁,不想同他虚与委蛇。”我皱眉,“田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看见。”

方通点点头:“那治粟内史这个位置,殿下更加要换上自己的人了。公主可有属意?的人选?”

我开门见山:“有,就是刘勉。”

方通认可:“最佳人选。所以殿下今日宣臣前来,是想让臣做这个保人?”

“没错。”

因?外族战事,方家与裴家过节甚深,方通又是永安大?长公主的外孙,皇亲国戚、外邦贵族、三朝元老,由他打?头推荐刘勉再合适不过。可只要他应下做这件事,他在朝中就再也无法以中立的姿态行事,即使无心,也会被有心之人扣上帽子他是我的人。

“后果我不说你也清楚,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

因?西域血统,方通的眼眸是异于汉人的金瞳,他看着我,如琥珀般澄明:“愿为?殿下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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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开项到来之前,我将刘勉擢升为?治粟内史,方通提请推荐,朝中不少人附和赞同,我佯装深思熟虑的模样回?去?考虑了两日才下懿旨。

田家的账一时半会儿查不完,我也没打?算查个彻底,只不过等?裴开项回?来,装作给他面子再收手罢了。战事上吃瘪,田诠也要死?了,若是田家再倒了,那我们?裴开项裴大?人可就哄不回?来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

田诠之事也不用再过多纠结,人证物证俱在,诸侯王也已死?于马下,是该轮到他了。

我从十四岁开始就盼望这一天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大?狱阴暗潮湿,窗户高悬,烛火昏暗,铁铸的牢笼缠绕着枷锁,田诠一身?囚衣坐在最末端的牢房里,枯草粘在他的身?上头发上,佝偻着身?躯背对?着我,月光清泠泠地洒在他身?上,颓败又苍凉。

我让侍从们都下去,用指甲敲了敲牢门,喊道:“田内史。”

田诠身?躯一震,并未回?头。我挑了个还算干净的板凳坐下,掸掸手上的灰尘,笑道:“在牢中待了几日,感?觉如何?以前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田诠猛然回?头,怒目而视:“姜毓卿,你别高兴得太早。杀了我,你以为?裴相会不知道你的企图?你以为你还能?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地示弱?况且二公子为?了帮你还搭上了性?命,你就这么对我们这么对裴家!裴相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你是谁,没了你,满朝文武有的是人想赖上裴开项。你以为?你自己,你们?田家有多重要?杀了你,裴开项非但不会要了我的命,他还会立马找好下一家。

“就算裴开项看出来我不顺从他又如何?他不照样只能?扶持我?我们?本来就是利益相连,只要利益的链条够长,我们?再不待见彼此,也能?一直相安无事,除非这根链条断了。姜旻不待见他,诸侯王也不待见他,他要保全裴家在朝廷,在大?齐的名声,他想出兵讨贼破虏,为?求名正言顺,只能?与我结盟。他没办法。而你的死?,他如今远在天边,更加没办法了。

“我知道这些田租肯定不止你一个人拿了,或许他裴开项口袋里也不少。他若真想保你,早就一封书信寄给裴开岫让他把你救出来了。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想明哲保身?,我不去?找他们?麻烦,不查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就谢天谢地自己逃过一劫,哪还会节外生枝来救你呢?你啊,就是出头鸟、替罪羊,捞的少,死的早。与虎谋皮,蠢货一个。”

看着田诠愈来愈狰狞的脸,越骂心中越畅快,我仰天长叹一声,多年?来的郁结一下子纾解:“先帝与太?后的死?,你们?是罪人;裴仲琊的死?,你们?也是罪人!还有韦莯,当年?你说韦莯难产而死?,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她身?怀六甲,看见你与庶母私通,被你活活打?死?。这一笔笔血债,我迟早要你们?田家、裴家,全部还清。”

“我……我……”田诠瞳孔收缩又放大?,两股战战,牙齿哆哆嗦嗦,语不成句,“我……我没有,至少先帝太?后之死?与我无关,还有……还有裴仲琊的事情和我也无关啊!二公子是自己要引开追兵这才失踪的,怪不得别人啊!”

无名怒火从心底陡然窜上来:“怪不得别人!?若非他裴开项权欲熏心,又怎会做出囚君弑君之事!若非你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又哪里来的胆子害我母亲!若无这桩桩件件,我和裴仲琊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他又何至于去?前线游说!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却说跟自己都没有关系?”

怒极反笑,我死?死?地盯着他:“我会让你知道,这些事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田诠仿佛是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突然发了疯似的爬过来,双臂极力伸出铁栅想要抓住我的衣袍:“你不许走,你不能?走,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我弟弟是你的夫君,你一个女人怎敢杀你的夫兄!你不是陛下,你不是皇上,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我将衣袍一掀,不让他碰到分毫,笑道:“我现在不是皇帝,并不代表以后不是。田议现在是驸马,并不代表以后还是。就像你如今是活人,也不代表……你明天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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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诠死?了。腰斩。正午时分于菜市口行刑。

听说田冲与田议都没有去?亲自殓尸,只是叫家中的奴仆去?收拾,放进?棺材后便急急下葬了。

刘些刘勉清扫了一大?批原治粟内史治下官员,我点名叫太?仓令郑辽留下,余下随他们?安排。

不多日,楚国韦氏来信是韦莯的母亲冉玄。自韦莯故去?那年?匆匆一面,我便再没有见过她。那时的她尚不足四旬,却一夜白?头,形容枯槁,犹如老妪。灵堂里,哭声、颂歌声、祷祝声,混乱不堪,只有她静静地凝望着棺椁中苍白?无声的女儿。

“太?可怜了,不过是丈夫要纳个妾,如此寻常之事有什么好寻短见的呢?”

“所以说女人肚量要大?点,说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女人的肚子里才是要乘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