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有个传说中的湖泊,找到它旁边唯一的一棵树许愿,愿望就会实现。但那个湖泊很难找,而且没什么人相信这个传说。陶悦是在许愿池都不屑投硬币的人。却独自去寻找那个湖泊。但是她没什么愿望想许。如果有,那就让她像草原上的一阵雾一样消失吧。或者让陈原消失吧。
我要回去。陶悦睁开眼后说。
你也是来旅游的吧?是要回酒店吗?你住哪里,我们送你。那女孩儿说。
澜城。陶悦在心里回答。
此时她又回到那个草原,失温晕倒前,她想到的是,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毛病永远改不掉。秋亮以前这样责怪过她。所以她执拗地,不去改。
又或许她是故意的。
她还看到陈原,他嘲笑陶悦,傻子,被雨淋死,太搞笑了,你是猪吗?蠢女人,笨死了,活该,蠢货一枚。然后他又说,你求我我就带你走。神经病。陶悦嘴唇乌青,还要骂他。她求了陈原,陈原也不会带她走,反而会找个坑把她一脚踹进去。那你就死在这里吧。陈原说完,开始掐她。她就昏了过去。
雨中陈原青草一样的脸消失,变为车内这张一直盯着她的苍白笑脸,捏着陶悦一缕湿发在指尖绕着玩,陈原说:“趁这段路,好好想想等会儿怎么跟我道歉,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别墅内没开灯,落地窗外狂风暴雨,花园的花依旧烂放,蔷薇花期长,又坚韧,被雨打湿后鲜红滴血。
陶悦仍穿着湿透的衣服,感觉除了心脏没有哪一处还有温度。她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房屋,空气,都变成果冻一样的胶质,晃动着,她的感官,也变得迟钝。如同小时候一样,她又变成了旁观者。
陈原换了身干衣服,陶悦的湿发缕缕粘在脸上,看起来青白如溺死在塘里的女人,趁着下雨,她的尸体又爬了出来。
“你不想我吗?”
总归要面对的。
不能害怕。
如果陈原用毒品和药物控制她,她就果断地结束自己。她早就被幻觉和不停回溯的恐怖回忆折磨得筋疲力尽。
她又想到秋亮,分开的时候,尽管疲惫,他仍笑着跟她道别:悦,你很坚强,很努力。
“想你什么,想你的黑卡,想你的大别墅。还是想你的巴掌跟羞辱?”
湿衣服沉重地扒在身上,她冷得像条死鱼,面对即将切割她的刀俎挑衅:“你不就只会这一招吗?”
“你就一点儿我的好都不提。”
“对你来说,留我一条命就算好。那也就没什么提的必要。”
“你跟我好好道歉我就原谅你。”
“嗯……”陶悦眼神骤然一松,紧绷着的脸也变得柔和,嘴巴却很恶毒:“表演型人格,童年创伤后应激障碍,有恋母情结的缺爱npd贱男,对不起。”
脸上猛的一麻,陶悦狠狠摔向地面,耳朵嗡一声,紧接着面颊才传来剧痛,嘴里也一股铁锈味儿。陈原说了句什么陶悦没听清,看他口型是在骂人。
她就是知道怎么激怒陈原。
049我会死吗?陈原
在草原,在戈壁,在边境,她拼命跑,可无论在哪里,那种恐惧始终如影随形。陈原带给她的恐惧,妈妈带给她的恐惧。只有面对,只有解决,否则她只能永远活在阴影中,在折磨中苦苦挣扎,就像误入沼泽的兽,除了静待死亡,别无他法。
她要找到秋亮。要找到妈妈。
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要把噩梦的根拔掉。
现在她又多了一个解决对象,陈原。
凭什么被摧毁生活的是她,像老鼠一样躲蹿的依旧是她。
吞掉手上所有的精神药物后没多久,陶悦冲去卫生间抠喉呕吐。恨不得整只手伸进胃部把那些药挖出来。
她不想死。
该死的另有其人。
她要活着。她活着是完全有意义的,她要让恨的人都痛苦。
陈原好几次差点抓到她,但在得到蛛丝马迹以后她马上又换城市,跑得很快,她去了很多地方,但始终是局外人,像他人人生中一个带着任务的npc,某一天孤独地出现在背景板,她的任务就算完成,然后辗转下一个地图。
她不想再继续躲藏。
在被蒋辰欺骗前,她的生活堪堪重建好,可布满裂缝的人生就是这么岌岌可危,陈原手指头轻轻一点,一切就又被摧毁,坍塌,她被压在下面,苦苦挣扎。像被人类恶意破坏巢穴的蚂蚁,爬起来第一件事又是重建自己的家园。但是她连蚂蚁的勇气与执着都没有。
偏偏陈原这种人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他无恶不作,直接间接被他害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仿佛他是带着撒播苦难灾厄的任务来到这个世界上。世间不能只有幸福与快乐。有些人的存在就是让别人的生活多一些无妄之灾。
她也是死不掉的。无论如何糟践这副身体,她都能活得好好的。吐出混着鲜血的白色药片后,她浑身脱力地睡在冰冷的地板上。空气中酸臭血腥混着化学药味,令人作呕,没力气离开。可能她跟陈原的使命是相反的,她是苦难与伤痛的接收体。她吸引这些负面能量,然后消化它们。
天地广大,四野茫茫,她这只蝼蚁躲躲藏藏,连个苟且的夹缝都找不到,无处遁形。
腹部挨了狠踹,紧接着重物砸到她身上,?陶悦只是护着肚子,蜷着身子,承受着,不躲避,也不出声。
陈原一直重复问她胆子怎么那么大,说要杀了她,要打死她,要她道歉,还找来棒球棍往她身上砸,看起来仍是不解气。气成这个样儿。他就是个讨不到糖的小孩,一辈子都在讨要那颗糖果。
“陈原。”
“真可怜。”
“也真可悲。”
“恋母癖。”
“恶心。”
陶悦断断续续说完虚弱又轻蔑地笑了一声,便再没声响。
陈原愣住,可怜是什么意思。可悲是什么意思。陶悦凭什么觉得他可怜,他那么有钱。
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