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警方会处理,这边流程走完就会移送他回国接受调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泪水从眼底砸落,贺肴倔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是师兄吗?不是喜欢吗?谁都因为爱而不得而选择玉石俱焚,这世界不早就横尸遍野了?”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想当一个伟大的清道夫?”
“唐弯!”贺肴呼出一口浊气,后知后觉的开始发抖,他抓着扶手跌坐在楼梯上,良久才说,“阿砚醒不过来怎么办,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唐弯头一回对贺肴生出痛心的感受,他在他面前蹲下来:“不会的,临床疗愈过肌松剂过量的医生都到了,老板现在脱离了危险,他一定没事的,你相信我好吗?”
贺肴身体抑制不住的颤动,积攒了十几个小时的情绪刹那间崩塌,他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唐弯只好抚他手臂以作安抚,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贺肴哭到虚脱无力,靠在了围栏上。
唐弯这才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把手枪,熟练的卸了弹夹,将枪支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老板醒过来一定会想见你,沈部现在要去见这边的议长,我带你上去,你去陪陪他好吗?”
因着要跟警司体系沟通这件事的处理,沈阔和沈欣已经离开了,贺肴在曾宝云和医生的允许下进了那间高级病房。
仪器屏幕上的线条和数字在不断跳动,沈砚随躺在那,因为辅助呼吸而让贺肴无法看清他的脸。
那条墨色的线很迟才闯入眼帘,在沈砚随的枕头下面露出一小截,贺肴将它拽了出来,口盖坠子在末端摇晃,一下子成了这房间里唯一有活力的东西。
“看起来对他很重要,”正要离开的护士这时跟他说,“绳子断了,救他出来的时候他一直抓在手里。”
贺肴心里一阵紧缩,他握住那只口盖用拳头抵住胸口,但怎么也喘不上气,是护士绕过来帮他在椅子上坐下他才意识到此刻他要做的并不是一味的悲痛。
外头,曾宝云收回视线,带着唐弯走远了些才说:“Kerwin在楼下,你把东西给他就好。”
“都是空包弹,伤不了人,”曾宝云说,“那小孩儿跟着我一路过来,一滴水没喝,你好好照顾着,别等阿砚醒过来他又倒下了。”
“明白。”
曾宝云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贺肴在飞机上不仅没喝水,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其实连动也没怎么动过,只在飞机落地后看着机上她带来的安保问了句,可不可以借我把枪。
其实那一刻曾宝云的停顿不是意外,只是想起过去某一天,她在纽约机场的候机室见过这孩子,那天阿砚坐在她对面,眼里是她无比陌生的情绪,像是欲望又像是眷恋,她分不清,时至今天,她好像才有了些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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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三天后被遣送回国,由临海警方扣押,等待审讯。
沈阔因为公务无法久留,但在走之前还是去见了他一面,病房里,沈阔站在他床尾,用一种极度失望的眼神凝望着他
“阿砚念完书我让他选,是跟我从政,还是跟他母亲从商,他选了他母亲,尽管如此,这么多年他对我的帮助仍旧不可忽视,我跟他从来也只有立场不一致,没有仇恨。”
“你也应该明白,你走到高位是你自己的本事,本事够硬我才给你机会,而我对于培养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你陷在感情纠葛中,最后把自己从高处摔下来,阿英,这些年我救过你无数次,可你还是选错你的路,现在这个结果,你要认。”
沈阔带着房间里的氧气走了,裴英躺在病床上,终是有两行泪怆然滑落。
080
沈砚随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曾宝云为安全起见还是给他换了间病房。
这期间,霍景文、朗夜和江弥赶过来探望,何疏吟小两口则因为工作无法脱身,只能一天两三个电话打来问情况,贺肴也都耐心的给了汇报。
闻嘉裕是最后一个,那是一个礼拜后了,沈砚随恢复自主呼吸后却迟迟未醒,贺肴不知第几次描述了一遍来龙去脉才拉着闻嘉裕去桌边坐了下来。
“你别担心,专家会诊了很多次,他现在体征平稳,体内药物清洗的差不多了,很快会醒过来的。”
闻嘉裕听着,觉得他这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便问:“你呢,留在东京陪他?”
贺肴看了眼床上的人:“我跟纳雅报备过了,公司的事我可以远程处理,曾董跟我想法是一样的,虽然现在也可以带他走,想想还是太折腾了,等他醒了再带他回临海比较好。”
闻嘉裕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刚才进来前唐弯跟他提过一嘴,说这几天贺肴没再表露出起伏的情绪,他提过要轮番照料或者请一个专业的护工,被贺肴一并拒绝了,固执到谁也拿他没办法。
“嘉裕,”贺肴忽然叫他。
“嗯?”闻嘉裕扭头,以为是自己一时没回话显得不礼貌了,于是道,“哦我,我走神了。”
“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Assa那边提了新的负责人,我脱手回总部。”
“可你不是一直不愿意回吗?”
“阿砚都这样了,不回也得回了,”闻嘉裕无奈,说完又补充,“他之前也劝过我几次了,我小时候就跟在他屁股后边儿,他说的话我还是能听进去的。”
贺肴很难得的笑了笑,他总是觉得闻嘉裕在沈砚随面前跟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似的,这话一说这种感觉更深刻了。
闻嘉裕没久留,只叮嘱贺肴人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他后就启程回国了。
外界传闻满天飞,压了这头压不住那头,曾宝云也不得不回去一趟处理北诺的事务,也是那天,贺肴又在病房里睡着了,他趴在沈砚随床边,额头挨着他的手背,所以那手稍微一动他就能感知到。
沈砚随先是碰到他皮肤,缓缓睁眼后才看见他毛茸茸的脑袋。
于是尝试抬了抬手,有些吃力地抬起来,轻轻放在了他脸上,碰上那一刻他又不敢动了,因着摸到一片湿热,有水流一股一股的往他手心里灌。
远远的,他叫了声肴肴。
手一下被抓住,贺肴整张脸埋在他手心里,呼吸也是烫的。
“过来。”
贺肴找不到应对方式,满脸泪痕,却又压抑着喉咙里极致的苦涩扭身过去,将所有的后怕和惊惧一并埋在了他耳边。
沈砚随一手虚搂着他腰身,没再说话,只听着耳边痛苦的呜咽,随之泛起一阵阵心痛。
唐弯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两个人静默着相拥,某人这些日子给自己戴上的枷锁终于断裂,他是看见老板醒了,同时也看见那个死气沉沉的贺肴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