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肴的火就是这样重新燃起来的,他去路边捡了半块砖头,回身便一甩胳膊将砖头砸在了车子前挡风玻璃上“别他妈再跟着我了!”
挡风玻璃霎时裂开了雪花一样的纹路,车子彻底停住,贺肴就这么站在前车灯的笼罩里,驾驶座车门片刻后打开,一人下车去开后座车门,等另一人从车上下来,便退到了其身后。
那人走过来,衬衣下摆在西装下松散着,看着放松且有些疲惫。
贺肴真正看清后就呆滞住了,记忆是平静的海面,有些人是海面下汹涌的洪流,两年前不辞而别,此刻在另一座城市的犄角旮旯里见面,对方脸上竟看不出一丝怪罪,就好像,好像他们昨晚还睡在一起一样。
“你怎么……”
男人注视着他,用平静又熟悉的口吻轻声问
“谁惹你不高兴了?”
003
“知道你住哪就好,下次再过来看你。”
“你不用躲我。”
……
贺肴在对方这些话里跑了,不知以什么速度上的楼,直至门在身后关上,他一颗心还悬在喉口。
楼下的车子此刻调了头,挡风玻璃破损,但因为落在副驾那边,不影响驾驶视野,后座那位也没怎么在意。
唐弯将车速放至限速最低线上,透着后视镜看了眼上车后就没作声的人:“咱们回秋水台吗?”
“嗯。”
于是收回视线打算专心开车,车子又行驶了一段,只听后座那位忽而问:“那个瞿什么民,什么时候来的青宁?”
他们今天碰见过瞿江民两次,一次是下午在饭店门口,瞿江民跟在他们车边又是自我介绍又是递名片,另一次是一个多小时前在饭店走廊的另一头,他们刚出包间便看见那家伙把一个人抵在墙上胡来。
等他被掀开,他们看清被他欺负的人后,唐弯就剩叹气了。
“他好像来了有四五年了,跟地方局一个科长有亲戚关系,这两年大部分业务就都迁移过来了。”
良久,只听后座说了句:“那就哪来的回哪去吧。”
“明白。”
-
和沈砚随乍然相逢后,贺肴心不在焉了几天,楼下清净了,他心里却总是毛毛躁躁的。
月度统计仓库和码头集装箱吞吐量,数据弄错了好几次,港口业务经理刘金明忍无可忍的从办公室下来,将一摞表格扔在他桌上让他重做。
他一如往常的先道歉,然后一头扎进电脑里,这样子刘金明的火气也下去了半截,他退到椅子上坐下:“你来了也快两年了吧?”
“是。”贺肴嗫喏。
“之前让你考报关证,你放心上没有?”
“有,”贺肴说,“在准备了。”
“行,”刘金明拿手指头摩挲着桌子边沿,“不管怎么样,证都要考下来,你也不能一直在这仓库里耗着。”
刘金明虽然平时严肃了点,但他管理港口业务是一把好手,对手底下的人也少不了操心。
贺肴刚来应聘合同工的时候没抱什么期望,等了两个礼拜才接到电话,入职后才从人事那听说是刘金明选的他,至于为什么,贺肴到现在也不清楚,但心里头总归是感激的。
下午下班,贺肴收拾好去找谢志斌,俩人在附近居民区的老面馆凑活了晚饭,吃完回来快八点,到楼下时,又瞧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宿舍对面。
还是上次偷拍那小子停过的位置,灯光不好,谢志斌邪火上来,什么也没看清就蹿过去趴在车窗外朝里头打量。
挺吓人的,那架势,贺肴这次长心,看了眼车标,过去把谢志斌拉远:“不是那个。”
“不是吗?你咋知道?”
“这车贵呢,”贺肴说,“上次那个是辆大众。”
谢志斌一听“贵”就老实了,跟着他往楼上去,嘴里还道:“贵的车停这儿干什么,不怕让隔壁楼那疯老太太刻字啊?”
贺肴没接话,他直觉应该是那位来了。
果不其然,两人刚从五楼楼梯口出来,就见有人站在他门外,像是等了一会儿了。
“诶这是?”
“你先进屋。”谢志斌半截子话头被贺肴塞了回去,他狐疑着掏了钥匙开门,进屋后还趴在门背上听了一会,但对面除了开关门的声音,其他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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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肴这个小宿舍,外间是睡觉的地方,往里走是浴室,再往里走两步才是厨房,挺逼仄的,但一个人很是足够。
厨房窗户正对着远处的海面,视野还可以,不过今天造访的这位可能并不这么认为。
“沈先生喝汽水吗?”贺肴压下心绪去了厨房。
“白水就好,”沈砚随站在书桌前,扫了眼那堆泛旧的书,以及右手边因为夹着一支笔而膨胀着的笔记本,而后将书桌下的椅子拉出来,转了个方向才坐下,动作极为自然,“现在得叫你何爻了是么?”
到底是‘沈先生’,这点事轻易就知道了。
“在临海他们总是能找到我,索性就给改了。”他倒了水回来,放在书桌上,听见沈砚随说:“改名,逃跑,连我一起躲啊。”
可能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是不坦荡的,不坦荡的贺肴想不出反驳的词藻,就这么沉默着被他观赏了好一会儿。
“手机给我。”沈砚随伸出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