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似实似幻,反复萦绕在她耳边。
再睁眼,面前却依旧是那个神机卫的男人,他正倚靠在树前,那日为了救她受了伤的地方好似有血溢出,将腹部的衣料染成了大片的暗红色,与他身上其余的地方形成的鲜明的对比。
不知何时,他晨时扎的马尾已经被高高束起,将他原本就硬朗的五官显得更加锋利。
在这一瞬间,殷照心的脑海之中闪过了许多梦中的画面,最终停留在花轿前,她被梦中的男人压在身下逼问的情形。
偏偏就在这时,她在现实的景象之中,看见对面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往后挪了一寸。
手中玉佩滑落,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而梦与现实的声音在这一刻汇作在一起。
“……郡主当真是叫我好找啊。”
枕黄粱(八)
“郡主当真叫我好找。”
那是殷照心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隐约间还记得,倒下时,对方眼底的错愕,像是将他打了个束手无措。
也是,他们两个人,一个重伤不能动,一个突然晕倒在地,等着他们的,怕是最后要困死在这荒郊野岭吧。
不过这些,殷照心暂时都无法得知了。
头重重磕在地上的时候,她听见了清脆的碰撞声,那枚碎成两半的玉佩,成了她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夕阳映照,风声簇簇。
殷照心隐约间似乎听见有人正在唤她的名字。
“昭昭,昭昭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听着!”
“现下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只要你去了,便能止住这无边的战火,他们的王只要你!”
这是王后的声音。
殷照心恍惚间看见自己愣愣地抬起头,正抱膝坐在寝殿门口的地板上,脸颊满是泪渍。
屋外的人依旧不依不饶:“和亲便能换得中晋的太平,这是你身为郡主的使命,你难道要看着满城的百姓都因为你的任性丧命吗?!”
和亲,使命。
种种字眼铺天盖地的朝她席卷而来,让她逐渐喘不过气。
殷照心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北边有敌来犯,中晋打了一场败仗,兵临城下之际,敌国却突然之间以中晋的安危来换取一纸婚约。
他们的王,只要一个殷照心。
作为一国郡主,她被迫踏上了和亲的路。
然而这一路并不安宁,北边战事不断,她受战乱牵连,和亲的车马在路上被劫。
所有护送她的侍卫,都成了刀下亡魂。
而那罪魁祸首将她逼退在花轿上,欺身上前。
在那之后,她成了那独踞一方枭雄的战利品,以此来挑衅北国的王。
殷照心成了两方争权的牺牲品。
他将她囚禁在屋内,做他精心饲养却被折断双翼的鸟雀,成了她夜夜的梦魇。
她逃不出,亦躲不掉。
在那段日子里,她每日都独自一人坐在屋中发呆,直到某天,那男人又打赢了一场仗,风尘仆仆归来之际,突然问她:“昭昭……是你的乳名?”
“……嗯。”
他并不在意殷照心冷淡的模样,只接着问:“先前为何没有同我说过?”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表字。”
听了这话,那人却是倏地笑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
“我字承南,这块玉佩上面刻了我的字。”
说着,他将手中的玉佩递到了殷照心面前。
他的面容尚且模糊,但她却仿佛能从其中瞧出殷切的期盼。
鬼使神差地,殷照心伸手接过了那枚玉佩。
“这是我祖传的信物......既然你肯收下,我便当你同意跟在我身边了。”
听了这话,殷照心的头却蓦地一痛,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不堪。
画面一转,却是那玉佩碎成两半,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而她身子就倒在一旁,先前的画面如同浮光掠影般不断倒退,直到眼前重新浮现出王宫寝殿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