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夜空,泰河村的人对这种声音早已习惯,无人在意这稀松平常的一夜。
胡秀梅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覃团结,她要找父亲和哥哥为她讨回公道。站在胡家大门外,胡秀梅听见哥哥在打骂廖丹玉,廖丹玉一声不吭。胡秀梅笑了,笑自己的天真,父亲打母亲,哥哥打嫂子,这样的父兄怎么会在意自己被丈夫欺凌?怎么会替自己出头?
原来在泰河村,情投意合与包办婚姻并没有什么区别,有娘家的和外面买来的也没有什么区别,胡秀梅和自己的母亲,和廖丹玉,和被卖进来的婆娘,和村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笑完,抹去满脸泪水,跌跌撞撞地回到覃家。
后来,胡秀梅又生了两个儿子,她从团结嫂变成了团结婶,再后来,她又有了孙子,一个,两个,加起来孙子孙女共有五个。
终于有一天,七十岁的覃团结在二儿子家小住时晕倒了,只有胡秀梅在场,片刻惊慌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机上已显示二儿子的号码,只差按下去就能拨出,胡秀梅住了手,等待十分钟后,她才打电话给儿子们,无措地说道,“你爸晕倒了!快回来!”
覃团结是中风,因为送医及时,命是保住了,但他成了偏瘫,全身上下只有左手能活动,话也说得含混不清。
他再也没法打胡秀梅。
子孙们神色凝重,围在病床前陪伴,覃团结穿过人群看到倚在门边面无表情的胡秀梅,他突然对这个共同生活近四十年,可以任意使唤打骂的女人产生了恐惧。
在沉重悲痛的氛围中,胡秀梅又成了唯一的异类。
照顾瘫痪者并不轻松,但胡秀梅没有任何怨言,勤勤恳恳地服侍覃团结,只是在偶尔烦心的时候,她会打他的脸,这是他仅有的还知道疼痛的地方。
随着殴打的次数增多,儿子们也渐渐发现胡秀梅的行为,但谁也没戳破。如果母亲不愿照顾父亲,他们就得自己上阵,一想到这,三个儿子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如儿时在泰河村对父亲打母亲视而不见那样。
当胡秀梅提出带覃团结回泰河村生活时,儿子们都暗暗松一口气,儿媳难掩脸上的喜色,飞快帮他们收拾好东西,老父亲也许生活质量会下降,但年轻一辈的生活质量一定会提高。
胡秀梅自然会好好照顾覃团结,她不会让他那么快死去,她要让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把她曾受过的痛苦一一还回去。
手累了就换衣架,再升级成竹条,但要适量,不要打到皮开肉绽,不然要等好几天才能恢复。
胡秀梅心里舒坦了,她想让泰河村的其他女人也尝尝这种舒坦的滋味,但也只是想想罢了,泰河村其他的男人都还健朗得很,她们对付不了。
在县城的儿子家生活时,胡秀梅见识到闻所未闻的繁华,她明白原来世界上是有人主持公道的,是有人替女人出头的,她想把泰河村里那些婆娘们遭受的苦难告诉别人,可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和谁说才有用。
所以当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来向她问起村里的事情时,她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如果这些人是来找外面买来的婆娘,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他们,至少可以解救他们要找的人。
过去这几十年也来过几次外村人,在覃团结的告诫和恐吓下,胡秀梅从没和他们说过话,今时不同往日,覃团结已经说不出话,只会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谁也管不住胡秀梅的嘴。
戴着眼镜的男人把手机递到胡秀梅眼前,“大娘,你确认一下,覃蔚宏的那个亲戚,是不是这张照片里的人?”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张拍下来的老照片,边缘已经泛黄,照片中有八个年轻女孩站成两排,这是薛长萍宿舍八名学生的合照。
胡秀梅食指一戳,“就是这个,翠娥她女,你们找她?她好几年没来过村里了,不知道住在什么地方。”
贺康成心脏狂跳,汤卓的猜测是对的,薛长萍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她在二十年前的证词中说了谎。如果覃蔚宏威胁汤卓是受薛长萍指使,那她和祝文星失踪就有着直接关联。
胡秀梅似乎想起些什么,一拍大腿,正欲开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覃团结所在的房间,虽然现在覃团结无法再开口说话,但还是谨慎一些好。
胡秀梅起身去关上房门,重新坐到贺康成面前,压低声音说,“后生,找翠娥她女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找一个和她有关系的人?”
贺康成连眼珠都在颤抖,他深深吸气,眼前的老妇虽然面容可怖,却神情刚毅,和一路走来见到的村妇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决定相信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妇人,“是,大娘,我要找的人和她年龄差不多,名叫...”
“叫什么不重要,”胡秀梅打断他的话,“你不用告诉我名字,被卖来这里的人都不会再叫以前的名字。远志,廖远志,我见过翠娥她女去远志家,和远志婆娘说话,那个婆娘就是外面买来的,他家就在廖老四家过去没多远。”
“不过,后生,我先告诉你,远志婆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第33章 .
在泰河村生活的第三年,祝文星生下一个女儿。这是她第二次怀孕,前一次是来泰河村的四个月后,没有人知道她怀了孩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挨了廖母几巴掌,当晚孩子就没了。那之后廖远志母子意识到这个城里来的女学生一点也不像村妇那样身强力壮,那样经打,便大大减少动手的次数,只有在实在厌烦的时候拍几下她的脑袋,不再对躯干拳打脚踢。有了孩子,祝文星获得了一点有限的自由栓她的草绳换了一根更长的,她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房间外的堂屋。暴力行为很长时间没出现过,廖远志偶尔还会带着祝文星在村里走一走,看看风景,只是不准她和任何村民说话。祝文星没再吵闹过,也不忤逆廖家母子,脸上甚至还出现了笑容,有一次廖远志去镇上采买东西,她还托他帮忙买本书。买书当然是浪费钱,廖远志想了又想,祝文星其实还算听话乖巧,也不差这点钱,就给她买一本吧。廖家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相反,他们家在整个泰河村能算中上水平。廖远志对读书不感兴趣,初中毕业就去跟师傅学技术,他会电焊,会维修各种电器,凭借手艺有着还不错的收入。虽然他对读书没兴趣,但他知道读书能当官,不用风里雨里到处跑,不用为了几毛钱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多读书,当大官。到了二十岁,母亲张罗着给他娶亲,廖远志满心不愿意,媒人介绍的都是附近村里的姑娘,一个个看着什么也不懂,傻乎乎的,他不喜欢这种,他要讨一个聪明的婆娘,最好是读过书的,将来生的儿子也会读书。几次挑挑拣拣,媒人渐渐对他家心生不满,都在暗地里说廖远志狗眼看人低,瞧不上农村的姑娘,想去大城市里攀金凤凰,对他的婚事也就没那么热心。一来二去拖下来,廖远志眼看就满二十七了。廖母急得头发白了大半,勒令廖远志一年内再不结婚就吊死在他面前。廖远志也发愁,好在这些年他攒了一点钱,实在没办法还能去找阿飞。阿飞一听廖远志的要求,一拍大腿,“正好有个合你心意的啊!聪明伶俐,还是大学生呢!就看你能不…
在泰河村生活的第三年,祝文星生下一个女儿。
这是她第二次怀孕,前一次是来泰河村的四个月后,没有人知道她怀了孩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挨了廖母几巴掌,当晚孩子就没了。
那之后廖远志母子意识到这个城里来的女学生一点也不像村妇那样身强力壮,那样经打,便大大减少动手的次数,只有在实在厌烦的时候拍几下她的脑袋,不再对躯干拳打脚踢。
有了孩子,祝文星获得了一点有限的自由栓她的草绳换了一根更长的,她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房间外的堂屋。
暴力行为很长时间没出现过,廖远志偶尔还会带着祝文星在村里走一走,看看风景,只是不准她和任何村民说话。
祝文星没再吵闹过,也不忤逆廖家母子,脸上甚至还出现了笑容,有一次廖远志去镇上采买东西,她还托他帮忙买本书。
买书当然是浪费钱,廖远志想了又想,祝文星其实还算听话乖巧,也不差这点钱,就给她买一本吧。
廖家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相反,他们家在整个泰河村能算中上水平。廖远志对读书不感兴趣,初中毕业就去跟师傅学技术,他会电焊,会维修各种电器,凭借手艺有着还不错的收入。
虽然他对读书没兴趣,但他知道读书能当官,不用风里雨里到处跑,不用为了几毛钱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多读书,当大官。
到了二十岁,母亲张罗着给他娶亲,廖远志满心不愿意,媒人介绍的都是附近村里的姑娘,一个个看着什么也不懂,傻乎乎的,他不喜欢这种,他要讨一个聪明的婆娘,最好是读过书的,将来生的儿子也会读书。
几次挑挑拣拣,媒人渐渐对他家心生不满,都在暗地里说廖远志狗眼看人低,瞧不上农村的姑娘,想去大城市里攀金凤凰,对他的婚事也就没那么热心。
一来二去拖下来,廖远志眼看就满二十七了。廖母急得头发白了大半,勒令廖远志一年内再不结婚就吊死在他面前。
廖远志也发愁,好在这些年他攒了一点钱,实在没办法还能去找阿飞。阿飞一听廖远志的要求,一拍大腿,“正好有个合你心意的啊!聪明伶俐,还是大学生呢!就看你能不能治得服,太聪明的别给我们惹出麻烦。”
“有什么治不治得服,进了泰河村难道还想出去?”廖远志不屑一顾,“人在哪?”
阿飞冷笑着,卖关子似的慢悠悠点上烟,“还没来,你想不想自己去接?”
“走啊,我去。”
阿飞驾驶辆面包车将廖远志带到别的城市,下车的地方离火车站很近,阿飞买了一个尺寸最大的行李箱,两人东拐西拐进了一家小旅馆,在确认无人注意他们之后,阿飞直接打开一扇没上锁的门,进入客房,里面有两张单人床,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着一个年轻女孩,睡得正香。
他熟练地拿出一块毛巾,倒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捂住那名女孩的口鼻,大约三秒后才放开,招呼廖远志一起把她装进行李箱,带出旅馆,再带上车。
每每想到这天的事,廖远志都觉得祝文星有点可怜,这一点点怜悯随着祝文星越来越温顺而逐渐放大,他想,还是给她买本书吧。
镇上有三家书店,其中两家开在学校前面,卖的大多是教辅书和文具,第三家倒是像个正儿八经的书店,但廖远志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祝文星想要的《深沉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