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福仙居的二楼有各种娱乐活动,看电影,泡温泉,唱KTV,打台球,按摩,只要愿意花钱,住在这里绝对不会无聊。

邵冬冬的老婆...贺康成的情绪渐渐下沉,是她吗?以前在学校时她和邵冬冬就因为是老乡经常一起玩,现在又同在老家生活,果然是她吧?贺康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感到手足无措,他觉得嗓子堵得慌,一时说不出话,正好服务员推着摆了菜品的小推车进来,贺康成抬头看过去。

服务员踏进包厢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大厅里有一个人走过,贺康成看见那个人的侧脸,标志性的高挺的鼻梁,上扬的眼尾永远都像带着笑意,是她!

贺康成一阵晕眩,下意识地站起来,头晕使他猛地晃了一下,在这一晃的时间里,他脑子稍稍清醒,克制住了即将迈出去的腿,要干什么呢?他问自己,她已经和邵冬冬结婚生子,他还能做些什么...二十年前他说不出口的话,现在更加没有立场开口。

“嗯?怎么了?”邵冬冬问道。

贺康成依旧紧紧盯着门外的大厅,即使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你没事吧?要去厕所?”邵冬冬杵了杵贺康成的胳膊,其他人中也有几个注意到站起来的贺康成,以为他要敬酒,把手摸上杯子。

贺康成回神,“啊,哦,没事,”他重新坐下,“差点忘了我现在不在凤濮市,刚想到家里的窗户忘关,这几天好像有雨。”

“你要是密码锁的话就让认识的人去帮忙关下喽,我前几天给家里换了智能电子锁,可以给别人临时密码......”

邵冬冬像推销员一样滔滔不绝地细数智能锁的好处,贺康成已经听不进去,刚才那个人一闪而过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像卡带的光碟一样不停重复,不要想了,他告诫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这次来就是为了打听她的近况,仅此而已,现在已经知道她和邵冬冬过得很幸福,那就够了。

“邵冬冬啊,你老婆是不是那个,以前法律系那个女生,叫祝什么来着,祝文星是不是,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

不够,光是知道这么点还不够,贺康成突然觉得自己醉了,他想了解更多,即使于他毫无用处。

而邵冬冬的表情却让贺康成看不懂,既不是因意外而惊讶,也不是了然于胸的泰然,他的嘴微微张着,一脸不可置信,甚至隔了好几秒才接上话,全无方才的口若悬河。

“啊,什么?祝文星?她怎么可能是我老婆,她在毕业那会就失踪了,现在都没找到人。”

第2章 .

贺康成第一次和祝文星说上话是在大二那年的一个周一,这不是第一次见面,至少贺康成不是第一次见到祝文星。事情的起因是祝文星的手表遗失了,她在学校四处张贴寻物启事,还把手表的样子画了上去。根据她的描述,手表的表带是茶褐色,表盘是金色,最大的特点是上面没有数字,全都用一条线来代替。贺康成找遍学校,找到了二十张略有差异的寻物启事,看上去都是祝文星一笔一划手写的。手表一定对她很重要,他借来手电筒,连晚上的时间都没浪费,在学校四处寻找手表。垃圾桶翻过,灌木丛钻过,每一间教室的桌膛看过,连黑板后面都没放过,终于在三天后的阅览室里,贺康成看见一个女生将手表交还给祝文星。“我好像拿错你的笔袋了,我们俩的笔袋长一样,手表就在里面,上周五下午我回家过周末,笔袋放在宿舍,今天才发现拿错,不好意思啊。”那名女生说。“没事没事,居然把笔袋搞错了,我都没发现,哈哈!”祝文星笑得俏皮,贺康成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他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只是刚好她们坐在他后边一排,而他也没有理由特意避开。“但是好像...”那名女生支支吾吾,“笔袋被我掉在地上,刚才看手表已经不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没事啦,说不定是没电池了,我一会去外边找个修手表的看看。”“你看要多少钱修好...如果太贵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全部赔给你,只能赔一部分。”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帮我找到手表我都谢天谢地了,这是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求了好久才求来,怎么可能要你赔,你放心吧,不管修多少钱我都不会让你赔的。”即使看不到神情,贺康成也能听出祝文星的雀跃和兴奋,她一定非常珍惜这只手表。贺康成的眼睛还盯着有机化学,脑袋里却在做激烈的斗争,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去对后排的两个女生说,“同学,我可以帮你看看手表,如果只是换电池的话,我也会。”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他又加一句,“不收钱。”祝文星率先反应过来,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亮了起…

贺康成第一次和祝文星说上话是在大二那年的一个周一,这不是第一次见面,至少贺康成不是第一次见到祝文星。事情的起因是祝文星的手表遗失了,她在学校四处张贴寻物启事,还把手表的样子画了上去。根据她的描述,手表的表带是茶褐色,表盘是金色,最大的特点是上面没有数字,全都用一条线来代替。

贺康成找遍学校,找到了二十张略有差异的寻物启事,看上去都是祝文星一笔一划手写的。手表一定对她很重要,他借来手电筒,连晚上的时间都没浪费,在学校四处寻找手表。垃圾桶翻过,灌木丛钻过,每一间教室的桌膛看过,连黑板后面都没放过,终于在三天后的阅览室里,贺康成看见一个女生将手表交还给祝文星。

“我好像拿错你的笔袋了,我们俩的笔袋长一样,手表就在里面,上周五下午我回家过周末,笔袋放在宿舍,今天才发现拿错,不好意思啊。”那名女生说。

“没事没事,居然把笔袋搞错了,我都没发现,哈哈!”

祝文星笑得俏皮,贺康成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他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只是刚好她们坐在他后边一排,而他也没有理由特意避开。

“但是好像...”那名女生支支吾吾,“笔袋被我掉在地上,刚才看手表已经不走了,不知道有没有摔坏...”

“没事啦,说不定是没电池了,我一会去外边找个修手表的看看。”

“你看要多少钱修好...如果太贵的话我可能没办法全部赔给你,只能赔一部分。”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帮我找到手表我都谢天谢地了,这是我爸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求了好久才求来,怎么可能要你赔,你放心吧,不管修多少钱我都不会让你赔的。”

即使看不到神情,贺康成也能听出祝文星的雀跃和兴奋,她一定非常珍惜这只手表。贺康成的眼睛还盯着有机化学,脑袋里却在做激烈的斗争,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去对后排的两个女生说,“同学,我可以帮你看看手表,如果只是换电池的话,我也会。”

在两人错愕的眼神中,他又加一句,“不收钱。”

祝文星率先反应过来,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亮了起来,惊喜地问,“真的吗?什么时候能搞好啊?”

“要有工具才能拆开,你信得过我的话我今天带回宿舍去,明天还在这儿碰面。”他顿了顿,“这是我的学生证副卡,可以先押给你。”贺康成将一张过塑的卡片放在后排桌子上。

“理工学院,2000级化学专业二班,贺康成。”祝文星缓缓念出来,“这个名字有意思,全都是姓氏,还给你吧,我记住你了。”

贺康成一愣,通常人们听见这个名字都会认为是“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没想到祝文星会这样解读。她歪着头,一缕头发落在桌上,被斜射进来的阳光照成金色,笑盈盈地看着贺康成,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他的副卡递过来。

那一刻,贺康成预见到无论今后经历什么,无论他会度过怎样的人生,他都不可能忘记这个画面。

祝文星的手表被贺康成带回宿舍,他并非故意为了接近祝文星耍滑头,而是真的想帮忙。他拿出一支尺寸很迷你的起子,撬开手表后盖,果然是电池松动。重新放好电池后,秒针开始转动,他把后盖合上,拿出卫生纸细细擦拭上面的指印和手汗。

擦到表带末端时,贺康成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形状标记。祝文星...这是她独有的记号吗?贺康成心里的海原本只是略有起伏,此刻演变成惊涛骇浪。寻物启事上没有提到这一点,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他感到狂喜,这是否是命运巧妙的暗示?

可惜的是,贺康成没有坚定地认为两人拥有着命运的暗示,在将手表还给祝文星后,他继续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偶尔在学校擦肩而过,两人也只是浅浅地点头示意,这便是他生活中的全部的甜。

离同学聚会已经过去两天,贺康成还在脑海中不断回想邵冬冬说过的话。

邵冬冬和祝文星都来自靖川市,两人又同在学生会共事,一起当过校园活动的主持人,所以关系不错,经常来往,有时寒暑假还会结伴回老家。临近毕业时,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祝文星准备等参加完一周后的锦昌市检察院笔试再回家一趟,而邵冬冬则赶着回去参加老家的高中老师招考,便没有等祝文星。

那时祝文星已经拥有了手机,邵冬冬一到家就用家里的座机打给她报平安,等他忙完考试的事情,已经是十天之后,再打给祝文星,却提示无法接通。又过了两天,祝文星的号码还是打不通,邵冬冬觉得不太对劲,按照祝文星曾告诉他的地址,找到她家里去。

见到祝文星的父母后,邵冬冬才知道祝文星已经失联,他第二次打电话的前一天,是祝妈妈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祝文星失联三天了。

这三天她的父母联系上学校辅导员,向同学询问情况。这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离校,得到的信息中唯一有用的是这些人离校时祝文星还在学校宿舍没走,如果学校里找不到,那就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了。

邵冬冬陪着祝文星的父母一起去报案,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虽然他的发小就是当地刑警,但也没能帮上什么忙,甚至连错误的线索都很少得到,祝文星就此人间蒸发。

祝父祝母在靖川市周边找了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迅速苍老,脸颊凹陷下去,双眼满是血丝,头发几乎全白。邵冬冬过年时再看见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半年前温文尔雅克制有礼的两个人。

过完年后,祝父祝母分别办理了内退和停薪留职,卖掉房子,离开了靖川市。走之前他们告诉邵冬冬,要沿着祝文星回家的路一路找,一直找到锦昌市。如果这期间祝文星回了家,就请邵冬冬打电话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先找到,也会打电话告诉他。

二十年过去,邵冬冬没有给祝父祝母打过电话,也没有接到过他们的电话。每逢过年过节,邵冬冬都想问候一下二位老人,最后又都放弃。失去独生女,任何象征着阖家团聚的节日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熬的刑罚。祝家三口人,就这样从邵冬冬的生活中消失了。

眼前的烟雾消散掉,贺康成又续上一支烟。

聚会时偶然一瞥的那个人,怎么会和祝文星那么像...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那辨识度极高的鼻子和眼睛,那样神采奕奕,他后来在福仙居的公共区域都转了转,却没再见到她。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

和大学时相比,阎朗胖成了两倍,邵冬冬的鱼尾纹以眼角为起点呈放射状散开,饭桌上坐在右边的女同学鬓边不少白发,贺康成自己的发际线起码上移了一厘米,但福仙居里的那个人,像的是二十年前的祝文星。果然不是她吧,怎么可能有人二十年一点都不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