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表姐。还是算了吧,让表姐知道他又杀人了一定会失望的。他回到家,洗澡,窝上床,缩成一团,像一只回到巢穴的受伤的小兽。
之后的几天,覃蔚宏一直处于浑浑沌沌的状态,表姐来找过他,说思前想后觉得不该拿那笔钱,让他之后找机会还给祝柳,还让他去办一件事,他强打起精神办完了,因为不想让表姐发现他又犯病,他在表姐面前尽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由于怕被警察抓住,覃蔚宏不敢去医院看医生,只有在饿极了的时候才去楼下买些吃的。他也不敢看手机,怕警察根据信号定位到他的位置把他抓走,只接过一次祝柳的电话,他不能不接祝柳的电话,他要保住和祝柳的关系,不能让祝柳知道他是杀害父母的凶手。
后来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不停地和幻听交谈、争吵,只有在疲惫达到顶点的时候才能睡上一会儿。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他也没去管,任由时间流逝,不知今夕是何年。
在过了不知道几天后,覃蔚宏被母亲的怪叫声吵醒,他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惊奇地发现幻听竟然消失了。他觉得世界都清静了,即便母亲的叫嚷声尖锐刺耳。
母亲饿坏了,覃蔚宏赶紧去买饭,因为身上太邋遢还受到了快餐店老板的嫌弃。竟然露出那种眼神,看我不报这个仇,覃蔚宏恨恨地想。
他忍着饥饿,先p把母亲那份饭端过去,母亲像是得到嘉奖的孩子手舞足蹈起来,哇哇大叫,跪坐在床上向他伸直左手。他先从一旁拿了张超市的促销宣传单铺在床上,然后打开盒饭,母亲咧着嘴笑,用左手抓起一大把饭菜的混合物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喉咙发出“嗯呜”的声音,脸上还保持着幸福的笑容。棕黑色的菜汁从她的嘴角流出来,滴到宣传单上,覃蔚宏轻声说,“慢点吃。”
饭后,他想起来给手机充电,竟然已经是七月十一日了,祝柳给他发了不少消息,大都是问他人在哪里,便利店的店长和阿纯也在他刚失联的时候发了几条消息,后来就没再发过了。
留言信息还没看完,祝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覃蔚宏思索片刻,接了电话。
“喂?怎么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低沉沙哑。
“你终于接电话了!”祝柳大叫,然后又将声音压低,“你怎么关机这么久?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生病了,一直在床上躺着,没看手机。”覃蔚宏很自然地说着,这种说法也不算说谎。
祝柳语速飞快,“我爸爸的包你什么时候还给我?现在警察看我看得没那么紧,我有办法溜出来。”
包,什么包?覃蔚宏使劲在脑海里搜索有关包的信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要还什么包给祝柳。这时,他注意到被丢在枕头旁边的一只棕色挎包,觉得有点眼熟,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正准备说现在送过去,又担心出门被警察抓住,只好说道,“我现在还不太舒服,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你来找我吧,我给你发个位置。”
“看到了吗?阳平桥,就在我住的地方旁边,你什么时候过来?到了告诉我,我出来找你。”
覃蔚宏还在想怎么让祝柳选一个人少的时间,就听见她说,“就今晚吧,不,应该说是明天凌晨,四点钟。”
这个时间点正合他的意思。
那只包有什么特殊的?挂断电话后,覃蔚宏把包拽到跟前,看见里面东西的那一刻,他想起了那个血腥的夜晚,温热潮湿的、带着铁锈味的风扑面而来。
他吓得往地上一扔,染血的上衣甩出来一角,沾满血迹的尖刀滚落掉在瓷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与此同时,幻听再次出现。
覃蔚宏用力捶了几下脑袋,这包怎么能交给祝柳...对了,祝柳是想要里面的钱吧,想到这点,他长吁一口气,把刀捡起来放到桌上,衣服拿进卫生间去洗。
等洗完出来,母亲已经睡着了,朝右边侧着,面向墙壁。她的右手腕红肿不堪,那是常年被铁链拴住造成的。灯熄了,在母亲时而高亢时而惊慌的梦呓中,覃蔚宏的思绪被拉到很多年前,拉到很远很远的泰河村,拉到被称之为家的小雨棚里。
第19章 .
老光棍覃必胜五十一岁那年终于娶上了媳妇儿。为了给他讨老婆,病重的老父亲覃志仁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离开家,再没回来。这是家里最后能拿出来的一千块钱,覃志仁可以曝尸荒野,但覃必胜必须拿着这钱讨个老婆回来传宗接代,否则无颜去见列祖列宗。泰河村有个说法,想娶媳妇儿的只要带着钱去找兰姨就能娶到。覃必胜揣好父亲的棺材本儿,从村里其他娶上媳妇儿生了儿子的人口中打听到联络兰姨的方式。赶集的日子去镇上的游戏厅里找一个叫阿飞的人,把自己准备出的价告诉他,然后等下个赶集的日子,兰姨就会过来面谈。“一千块?”阿飞叼着烟,烟灰已经攒了很长一截,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伴随着下巴往上一抬,烟灰掉在手背上,“一千块可不成。”他左手疯狂摇杆,右手将圆形的按键拍得啪啪响,一双小眼睛用力睁大瞪着屏幕,看那架势恨不得钻进游戏机里去。“帮帮忙,老弟,”覃必胜陪着笑,从灰扑扑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软壳的烟,外包装有一点皱巴,他用大拇指小心地抚平,往阿飞裤兜里塞,“真没办法了,我没别的要求,能生孩子就行,丑的傻的,断胳膊断腿的都行,我就是想生个儿子,不然对不起祖宗啊。”为了讨好阿飞,他花费五块钱巨资买了一包烟,肉疼了好久。阿飞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操纵的角色,十几秒后才毫不在意地回答,“那也不行,再凑凑。”游戏厅的门口挂着两张厚厚的毯子遮光,屋内很闷热,头顶的风扇无力地转着,覃必胜浑身都汗黏黏的,他黑黄的脸上布满沟壑,一滴汗越过那些岁月的褶皱从脸颊滑落,掉在地上。旁边站着两个没钱买游戏币只能观战的小孩,斜睨了覃必胜一眼,皱着眉头用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然后走去了别的地方。覃必胜继续讪笑,“帮帮忙,要不你就帮忙给兰姨传个话,我去求她,成不成?”阿飞又露出那种轻蔑的笑,“这点钱就想见着兰姨啊?”“全部家当了,老弟,真没办法啊,我要是还有一分钱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你了,帮个忙,”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着牙补…
老光棍覃必胜五十一岁那年终于娶上了媳妇儿。
为了给他讨老婆,病重的老父亲覃志仁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离开家,再没回来。这是家里最后能拿出来的一千块钱,覃志仁可以曝尸荒野,但覃必胜必须拿着这钱讨个老婆回来传宗接代,否则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泰河村有个说法,想娶媳妇儿的只要带着钱去找兰姨就能娶到。覃必胜揣好父亲的棺材本儿,从村里其他娶上媳妇儿生了儿子的人口中打听到联络兰姨的方式。赶集的日子去镇上的游戏厅里找一个叫阿飞的人,把自己准备出的价告诉他,然后等下个赶集的日子,兰姨就会过来面谈。
“一千块?”阿飞叼着烟,烟灰已经攒了很长一截,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伴随着下巴往上一抬,烟灰掉在手背上,“一千块可不成。”
他左手疯狂摇杆,右手将圆形的按键拍得啪啪响,一双小眼睛用力睁大瞪着屏幕,看那架势恨不得钻进游戏机里去。
“帮帮忙,老弟,”覃必胜陪着笑,从灰扑扑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软壳的烟,外包装有一点皱巴,他用大拇指小心地抚平,往阿飞裤兜里塞,“真没办法了,我没别的要求,能生孩子就行,丑的傻的,断胳膊断腿的都行,我就是想生个儿子,不然对不起祖宗啊。”
为了讨好阿飞,他花费五块钱巨资买了一包烟,肉疼了好久。
阿飞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操纵的角色,十几秒后才毫不在意地回答,“那也不行,再凑凑。”
游戏厅的门口挂着两张厚厚的毯子遮光,屋内很闷热,头顶的风扇无力地转着,覃必胜浑身都汗黏黏的,他黑黄的脸上布满沟壑,一滴汗越过那些岁月的褶皱从脸颊滑落,掉在地上。
旁边站着两个没钱买游戏币只能观战的小孩,斜睨了覃必胜一眼,皱着眉头用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然后走去了别的地方。
覃必胜继续讪笑,“帮帮忙,要不你就帮忙给兰姨传个话,我去求她,成不成?”
阿飞又露出那种轻蔑的笑,“这点钱就想见着兰姨啊?”
“全部家当了,老弟,真没办法啊,我要是还有一分钱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你了,帮个忙,”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着牙补充道,“要实在不行生完儿子再还给你们。”
阿飞深吸一口气,烟即将烧到烟蒂,升起的烟雾熏得他把左眼眯了起来,“KO”,随着游戏机里发出的声音,他的左手离开摇杆,捏着烟屁股甩在地上,“下次赶集再来。”从始至终没有看过覃必胜一眼。
到了下一次赶集的日子,覃必胜怀着忐忑的心一大早就到游戏厅门口等待,日头很毒,他早上只吃了一个饼子,到中午时已经饿得心里像有爪子在挠。怕和阿飞错过,他一直不敢回家吃饭。
直到下午四点,阿飞才悠哉悠哉地出现在大街上,边走边剔牙,覃必胜看得心里窝火,他在这里忍饥挨饿,这毛头小子却吃着满嘴流油,让他等那么久。
覃必胜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老弟,怎么样?兰姨来了没有?”
阿飞左右看看,将覃必胜引进游戏厅,穿过前面的大堂,在店老板的注视下径直走进里屋。
覃必胜等不及,又问了一次。
阿飞意义不明地怪笑一下,拍拍覃必胜的肩,“我说了,你那点钱是见不着兰姨的。”眼看覃必胜露出被戏弄的愠怒之色,阿飞又说,“不过你的意思我已经和兰姨说了,算你运气好,这个月兰姨大寿,她格外开恩给你找了一个,就当积德了。”
覃必胜当即涌出了泪水,“扑通”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多谢,多谢,多谢你,老弟,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亲爹,你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爹,爹,你是我亲爹。”
阿飞点上一根烟,一脸鄙夷,“先跟你说好了,一千块可是不能一直占着的,两个选择,一是生完儿子出了月子我们就带走,如果先生了闺女,我们就帮你养闺女。二是在你这住三年,不管生没生,生几个,三年一到人就不归你了,当然,如果三年到了还只怀上第一个,就等生出来再走。”
“啊?”覃必胜还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仰视着阿飞,他没想到全部家当换不来一个媳妇儿的终生使用权,“这...这...”
“你想清楚吧,不要也行,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你也不想绝后吧。”阿飞作势要走,覃必胜赶紧爬到他前头去,手不小心按到了地上的脏水。
要是就这么让阿飞走了不就白白磕头了吗?他们要价那么高,就算再攒几年钱也不一定够,没有女人伺候就没有吧,有儿子就行,覃必胜狠下心,“第一种,第一种,我选第一种!”
“行,”阿飞蹲下身,这个姿势和覃必胜视线齐平,他压低声音,“先交一半定金,三天之后早上五点到村口等着,那时再把剩下的一半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