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宇十几年前曾接触过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该患者的危险性也是一级,由于幻听,他几乎时刻都在自言自语,每天撑着一把雨伞在街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和幻听聊天,有时甚至会吵架,住在附近的人都感到习以为常。梁大宇初次见识到这一现象时觉得心里发毛,他的样子像在和一个,不,是多个看不见的人交谈。后来有一天,这名患者的病情加重,在街上砸了一家商店的东西,因为这一举动,他的危险性被提升到了三级。
那覃蔚宏呢?虽然他十年来一直都是一级,看起来没有什么破坏性,但不代表他不会突然恶化,毕竟精神分裂症的成因复杂,病情变化也复杂,谁也无法保证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不会出现过激的行为。
夜深了,梁大宇把资料叠好,仰面靠在椅背上。他实在想不通,祝柳究竟是怎样和覃蔚宏这种人扯上关系的。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技术科同事发来的消息,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刘师傅车上的血迹,来自祝友华和郭小霞。
第18章 .
十年了。覃蔚宏以为自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可那张脸和那些声音的出现击碎了他的希望。大概是从六月下旬开始的,当时他正在去上班的公交车上。看到老人都不让座,真是没素质。他正眯着眼睛打盹,听见后立马把头从车窗玻璃上移开,站了起来。同座正在玩手机的女生以为他要下车,头都不抬,将身体侧过去,给他让出通道。早高峰时期的车厢内非常拥挤,几个离他近的站立着的乘客已经蠢蠢欲动,就等他一离开便立刻挤进来接替座位。虽然拥挤,但并不喧闹,疲惫的上班族互不相识,几乎没人说话,入耳的皆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玻璃震动碰撞的声音。他无措地站在那里,想要回应和他说话的人。可是,既没有人和他对视,也没有老人站在旁边。甚至整个车厢内有着大量白头发的人只有司机一个。这么年轻身强力壮还有脸占着座位。又来了。覃蔚宏飞快地转动脑袋,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可目之所及全是大同小异的麻木的神情。偶有几个人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也都是转瞬即逝。赶紧滚下去,不要在这里挡着。“是你在跟我说话吗?”覃蔚宏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旁边女生的肩膀。也许是没控制好力度,那女生被吓得抖了一下,手机掉在大腿上。“干什么啊?”女生捡起手机,不满地瞪了覃蔚宏一眼,“有毛病吧。”两人这么一出声,站在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前排坐着的两名乘客也回过头来探究发生了什么。覃蔚宏的脸滚烫,赶紧和女生道歉,屁股坐了下去,假装看向窗外。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没有对不起她,这贱人骂了你,你就骂回去啊,扇她一巴掌,好好教训教训她,再把她的嘴撕烂啊,真没用。他紧张地前后观察,有一两个人还在注意他,眼里闪烁着窥探私隐的兴奋的光彩,嘴巴却是闭得紧紧的。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闭着眼睛装睡,等目的地一到达便逃下了车。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当天晚些时候,店里没有顾客,另一个上班的店员阿纯在冰柜前整理商品,覃蔚宏坐在收银台百…
十年了。
覃蔚宏以为自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可那张脸和那些声音的出现击碎了他的希望。
大概是从六月下旬开始的,当时他正在去上班的公交车上。
看到老人都不让座,真是没素质。
他正眯着眼睛打盹,听见后立马把头从车窗玻璃上移开,站了起来。
同座正在玩手机的女生以为他要下车,头都不抬,将身体侧过去,给他让出通道。早高峰时期的车厢内非常拥挤,几个离他近的站立着的乘客已经蠢蠢欲动,就等他一离开便立刻挤进来接替座位。虽然拥挤,但并不喧闹,疲惫的上班族互不相识,几乎没人说话,入耳的皆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玻璃震动碰撞的声音。他无措地站在那里,想要回应和他说话的人。可是,既没有人和他对视,也没有老人站在旁边。甚至整个车厢内有着大量白头发的人只有司机一个。
这么年轻身强力壮还有脸占着座位。
又来了。
覃蔚宏飞快地转动脑袋,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可目之所及全是大同小异的麻木的神情。偶有几个人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也都是转瞬即逝。
赶紧滚下去,不要在这里挡着。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覃蔚宏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旁边女生的肩膀。也许是没控制好力度,那女生被吓得抖了一下,手机掉在大腿上。
“干什么啊?”女生捡起手机,不满地瞪了覃蔚宏一眼,“有毛病吧。”
两人这么一出声,站在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前排坐着的两名乘客也回过头来探究发生了什么。
覃蔚宏的脸滚烫,赶紧和女生道歉,屁股坐了下去,假装看向窗外。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没有对不起她,这贱人骂了你,你就骂回去啊,扇她一巴掌,好好教训教训她,再把她的嘴撕烂啊,真没用。
他紧张地前后观察,有一两个人还在注意他,眼里闪烁着窥探私隐的兴奋的光彩,嘴巴却是闭得紧紧的。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闭着眼睛装睡,等目的地一到达便逃下了车。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当天晚些时候,店里没有顾客,另一个上班的店员阿纯在冰柜前整理商品,覃蔚宏坐在收银台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这时,他又听见了。
那么圆的屁股不去摸一下太亏了。
覃蔚宏惊醒,这次周围没有一个人,他能听到阿纯摆弄冰棍时包装袋发出的簌簌声,因为货架的阻隔,他只能看到她的一段胳膊。
反正没别人,把她强奸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哦呀,你没有强奸的能力,咯咯,咯咯。
覃蔚宏终于想到了这是哪来的声音,一种灭顶的恐惧感把他淹没。十年前将他折磨得发疯崩溃的幻听,卷土重来了。
如同一个冰释前嫌的宿敌,你以为告别后就翻篇了,你忘了他,他也忘了你,你们此生再无交集。可是,在你好不容易开启新生活后,他却猝不及防地突然到访,在你的世界放肆撒野,你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再度扰乱你所构建的一切,你终于意识到,无论逃到哪里,你都是摆脱不了他的,他是你的影子,是你的血肉,是你的思想,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覃蔚宏产生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十年来,他一直遵医嘱按时服药,定期复查,可终究还是复发了。这就意味着那些药物的副作用他是白白承受了,反应迟钝,男性功能障碍,嗜睡,头晕,心动过速,日复一日。
他想去看医生,但每次这个念头产生时,幻听又神奇地消失了。加之祝柳使唤他做很多事情,他不得不从昏睡的时间里挤出一些来为她办事,就更没时间去医院了。
再等等吧,再坚持几天,等帮祝柳完成她的绑架计划再去医院。好在幻听和祝柳的声音差异很大,他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祝柳在跟他说话,虽然回话慢了一点,但这种迟钝被祝柳认为是有心事发呆,没有起疑。
绝对不能让她起疑。
一旦让她发现他的病肯定不会再和他来往,那表姐交代的事就办不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扮演贴心朋友的角色,祝柳对他越来越依赖,无话不说。而这段辛苦经营的关系在他那晚前往崇溪公园后戛然而止。
他没有那几分钟的记忆。当理智再度夺回大脑的控制权时,他已经走到了河边,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某种液体,湿漉漉的,借着月光,他看见液体是深红色的。
和十年前相似的场景。
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自己已被治愈”的想法轰然倒塌。
这次没有人为他收拾残局,他只能靠自己。
凭着对周围景象模糊的辨识,他回到东溪路,这条路上的路灯已经年代久远,亮着的没几个,要么光线昏暗,要么一闪一闪,而且都藏在茂盛的树叶间,落在地面的灯光微乎其微,没法起到路灯应有的作用。他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只好沿着路慢慢找。
好在这条路并不长,覆盖崇溪公园的路段只有约三百米,覃蔚宏很快就看见了他要找的东西,他既希望看见又害怕看见的东西。
那是两团横在地上的黑影,呈人形,他不敢靠近,却不得不靠近,他得确认,这两团黑影应该称之为伤者还是遗体。
是遗体。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湖里。周身都是彻骨的寒意,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引起肺部剧烈的刺痛。
他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脑海里一直默念“我不能被抓”,“我被抓了妈妈怎么办”。对了,还有那十万块钱,要不是为了这笔钱他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他在周围找了找,离祝友华不到一米的地方掉落了一只棕色的挎包,他打开一看,果然放着厚厚的五叠钞票,每一叠都用橡皮筋扎好,码得整整齐齐。
这个数字是祝柳定下的。
“每张卡在ATM机上可以取两万元,我爸妈一共有五张常用的卡。”
这样就能保证金额不会低到令人起疑,又刚好能在深夜凑够现金。当然要在深夜,夜晚是人最脆弱感性的时候,当世界安静下来,遭遇重大挫折的人产生的无助感会比平时放大数倍。
覃蔚宏将湿透的上衣和掉在郭小霞身旁的刀都塞进包里,再次回到河边。他把脸和手搓干净,用手机摄像头照着检查了一遍,发现脖子上还有血迹,又仔仔细细地清洁了好几次,然后叫了辆网约车。
一上车,他的幻听又出现了,不停地辱骂他,威胁他,他忍不住尖叫,从后视镜里对上司机怀疑的目光后,他闭紧嘴巴,忍着不要理睬那些声音,给表姐发了信息,“钱拿到了。”
表姐很快回信,“有空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