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她当然知道贺康成在说谁,只是,她回想起几个月前的经历,还有一个人也和她说过这句话。
那是三月初,她心情郁闷地坐在奶茶店二楼,一个年轻秀气的男生和她拼桌,也对她说,“你长得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她当时以为这只是老套的搭讪。
现在回过头想想,贺康成说她“长得像的人”是校友祝文星,那覃蔚宏口中“长得像的人”又是谁?
第14章 .
那是灰色的一天。冬季已接近尾声,时不时拂过的暖风预示着春天的降临,那一天的重度雾霾是冬日最后的回光返照,祝柳在下午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途中的一家奶茶店。她很少来这里买奶茶,准确地说,她很少在学校与家之间的这段路上逗留,因为怕被同学发现她爸爸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那天她之所以进入这家奶茶店,是因为店里出了款与往昔乐队联名的新品,往往奶昔。这款饮品的杯子也是特供,外壁上黏了一张精美的盲盒卡片,是往昔乐队的珍藏版照片,一共有六种,对于祝柳来说,喝奶茶是其次,重要的是收集齐这六张卡片。她买了两杯,如果被祝友华看到一定会念叨她喝得太多,所以她没有选择打包,而是直接端上了二楼。二楼有奶茶店的五张桌子,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撕开盲盒包装,是两张相同的卡。运气真差,她气鼓鼓地大口吸着奶茶,观察有没有谁是和她一样收集卡片的,好去找人交换。这时,她的肩膀突然被用力拍了一下,“祝文星!”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肩膀一缩,回头看去,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妇女,瓜子脸,脸上皮肤白惨惨的,鼻梁附近却泛红,看上去很奇怪。祝柳觉得莫名其妙,还没开口问,那人就挂上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好像认错人了,太年轻了。”说完,她准备离开,祝柳看见她买的也是往往奶昔,卡片还贴在杯子上没摘下来,她赶紧叫住她,“等一下,你这张卡,可以打开看看吗?”女人顺着祝柳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杯子,“你说这个?这是什么?”祝柳伸出手掌,女人很配合,把杯子交到她手上。撕开一看,果然是不同的卡片,祝柳兴奋地问道,“我能不能拿另一张和你换?”女人完全不关心上面的图案,无所谓地说,“你想要就拿去吧,我拿着也没用。”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祝柳笑嘻嘻地把新获得的卡片塞进裤兜,忍不住小声说,“真像,真的太像了。”不知道是在对祝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得到卡片后的祝柳对眼前的人完全没了搭话的兴致,但两个人面…
那是灰色的一天。
冬季已接近尾声,时不时拂过的暖风预示着春天的降临,那一天的重度雾霾是冬日最后的回光返照,祝柳在下午放学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进了途中的一家奶茶店。
她很少来这里买奶茶,准确地说,她很少在学校与家之间的这段路上逗留,因为怕被同学发现她爸爸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那天她之所以进入这家奶茶店,是因为店里出了款与往昔乐队联名的新品,往往奶昔。这款饮品的杯子也是特供,外壁上黏了一张精美的盲盒卡片,是往昔乐队的珍藏版照片,一共有六种,对于祝柳来说,喝奶茶是其次,重要的是收集齐这六张卡片。
她买了两杯,如果被祝友华看到一定会念叨她喝得太多,所以她没有选择打包,而是直接端上了二楼。二楼有奶茶店的五张桌子,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迫不及待地撕开盲盒包装,是两张相同的卡。运气真差,她气鼓鼓地大口吸着奶茶,观察有没有谁是和她一样收集卡片的,好去找人交换。
这时,她的肩膀突然被用力拍了一下,“祝文星!”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肩膀一缩,回头看去,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妇女,瓜子脸,脸上皮肤白惨惨的,鼻梁附近却泛红,看上去很奇怪。
祝柳觉得莫名其妙,还没开口问,那人就挂上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好像认错人了,太年轻了。”说完,她准备离开,祝柳看见她买的也是往往奶昔,卡片还贴在杯子上没摘下来,她赶紧叫住她,“等一下,你这张卡,可以打开看看吗?”
女人顺着祝柳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杯子,“你说这个?这是什么?”祝柳伸出手掌,女人很配合,把杯子交到她手上。
撕开一看,果然是不同的卡片,祝柳兴奋地问道,“我能不能拿另一张和你换?”
女人完全不关心上面的图案,无所谓地说,“你想要就拿去吧,我拿着也没用。”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祝柳笑嘻嘻地把新获得的卡片塞进裤兜,忍不住小声说,“真像,真的太像了。”不知道是在对祝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得到卡片后的祝柳对眼前的人完全没了搭话的兴致,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理不睬只会让气氛更尴尬,她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像什么?”
女人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立马回答,“像我以前的一个同学,但是你太年轻了,肯定不是她。”
“哦。”
“不信我给你看照片,”女人自顾自地说着,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毕业合照,“你看,就是这一个。”
祝柳在心里吐槽,我又没说不信,谁问你了。她的视线移到女人的照片上,然后定住了。如果不是因为除了那个人之外其他全是陌生的面孔,她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她自己的毕业照。
注意到她的反应,女人满意地说,“没骗你吧,真的和我同学年轻时很像,她失踪了很多年,我还以为找到她了,白高兴一场。”
“失踪?”
“是啊,她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以前我们是锦昌大学的同学,那时候她爸妈都快伤心死了,从老家一路找到这里来,都没有找到人。他们老家还挺远的,我记得叫什么靖川市,”女人看着祝柳校服左胸位置致远高中的标志,“要不是因为你是本地人,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姐妹。”
“你刚才说,你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祝柳显得呆呆的,问出这句话时,像是意识不太分明。
女人的嘴唇一张一翕,“她叫祝文星。”
祝柳猛地起身,掀翻了一杯奶茶,落荒而逃。
她的嗓子好像突然哑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过往许多画面在她的脑中蒙太奇,她读到了从未想过的意味。母亲和她说话时有时会怔怔地看着她的脸,然后红着眼躲进房间;父亲在和她争吵时不断重复着“你不懂”“这都是为你好”;讨人厌的同学嘲笑她的父母像爷爷奶奶一样苍老,她只能自己说服自己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所以生得晚;她质问父亲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点自由空间,她快要喘不过气时,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意义不明的“我害怕”。
在这个瞬间,她顿悟到了一切的根源,明白了母亲从她的脸上看见了什么,也懂了父亲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她曾经该有一个姐姐的,她的姐姐享受过父母完整的爱,得到过父母的信任,可以独自到离家千里的外地去上学,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的姐姐是朝阳的那一面,而她是背阴的那一面。
与其说她有一个姐姐,不如说她姐姐的离去才产生了她。她是父母弥补感情伤口的产物,是良药,是替代品,唯独不是人。
祝友华在奶茶店外的墙角抽着烟等待,祝柳低着头急匆匆冲出来时他赶紧把烟头一丢跟上去。她走得很快,快到祝友华差点跟不上,直到走到小区门口,她才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喘着粗气的父亲。
祝柳的脸上有泪痕,眼神满是怨恨,祝友华第一次见到她这种眼神,以往她只会表现出愤怒、不解、烦躁,祝友华问,“小柳,你怎么了?”
祝柳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她说,“我真不想被你们生下来。”
祝友华的脸板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了你付出多少?知不知道你妈妈多辛苦才怀上你?”
“那就不要怀啊!”祝柳叫出声,眼泪也跟着出来,“那么辛苦就不要怀,不要生,把我生下来,你们是开心了,自我感动了,那我呢?我开不开心你一点都不在乎!”她的眼泪像在开闸泄洪,汹涌而出。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祝友华的脸红得发紫,一个箭步上来钳制住祝柳的手腕将她往家里拉。
祝柳的嘴没有停下,一直骂骂咧咧,“你以为说些这样的话我就要对你们感恩戴德?当你们的女儿只让我觉得痛苦,我宁愿你们不要生我!”
“成天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为我好,什么为我付出,少在那里自己骗自己了!”
“你做的任何事情出发点都是你自己想做,是为了实现你自己的想法,做了会让你觉得满意,从来没想过我是什么感受!”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含混不清,祝友华拉扯她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走到楼下时,祝友华甩开祝柳的手,指着她的鼻子,“你给我住嘴!今天发疯了是不是?别在你妈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偏要说!怎么,你们那样对我,还不让我说了?你们干的那叫人事?”
“你...”祝友华扬起胳膊,宽大的巴掌停在空中,几秒后向旁边甩下,“你别说了!让你妈妈听到这些话会伤心的。”
“你只管她伤心,就没管过我伤不伤心?”祝柳凄惨地笑了,然后瘪着嘴摇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在你们心里我是最不重要的,我不会再说了,你满意了吧。”她斜着脑袋看了看变暗的天空,真是灰色的一天。
祝友华看着祝柳走进楼道,他破天荒地没有一起走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又抽了两根烟。
祝柳信守承诺,回家后果然没在郭小霞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包括之后也没有再说过。她似乎变乖了,变得懂事了,不再向父母提要求,也不再发表不同意见。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候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浩劫。
第二天,她依旧去了奶茶店,家庭关系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追星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互不干涉,她同样买了两杯往往奶昔,坐在二楼拆卡片包装。
运气还不错,两张不相同,也和已拥有的没重复,昨天的两张,今天的两张,再加上上午同学送她的一张,她已经拥有了五张不同的卡片,只剩隐藏款还没抽到。
她在网上看到别人晒的卡片,隐藏款上的四名乐队成员都穿着布料不多的黑色劲装,她渴望得像有猫爪在心上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