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捂住陆炀的耳朵，遮挡住他好奇的视线，“没说不行，但你也该提前告诉我。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不注意把儿子拐跑。”

“呵。陆青，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被害妄想症？你这样我真有点犹豫把儿子留给你是不是真的对他更好……”

“你敢！”陆青不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他。

江启明没兴趣陪她演抢孩子的戏码，老老实实闭嘴，从身后的车里拿出几件包装精美的礼物。

母子俩依旧警惕地看着他，没有要接礼物的意思。他无奈地将东西放在地上，“我只是来秦镇出差，想顺道来看看你们。”

陆青哼了声，没搭话。

江启明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陆青这边走不通，他就转向陆炀，“小炀，刚刚你也听到了吧？你妈妈承认了我就是你爸。”

感知到母亲的紧张，陆炀抓紧母亲的衣服，镇定地对上男人的视线，“我知道了，爸爸你好。”

江启明愉快地蹲下身笑了笑，向他伸手，“真乖，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

陆青还想拦着，却被江启明一句话堵住。

“你真的想让他过没有父亲的人生么？”

陆青犹豫了。

就这样，陆炀和父亲相认。

他依旧留在秦镇，只是偶尔会随着父亲回海城或是云城待几天。

父亲身体不太好，情绪也总是淡淡的。父子二人的相处更多时候都是沉默的，发现他动手能力超乎常人后，江启明变得开始喜欢给他买模型玩具，小到路边地摊上的几块钱小玩具，大到国外才能买到的大型乐高，只要他想要，江启明都会满足他。

陆炀对父亲没有太多特别的感受。他在没有父亲的家庭中长大，母亲和外公外婆都很爱他，秦镇的邻里也都很友好，生长在宁静又安逸的环境里，他从未觉得父亲的缺失是种遗憾。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他发觉父亲会看着他出神。那样子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父亲说:“你的眼睛像你妈妈，鼻子和嘴倒是像我。”

说这话时，父亲依旧望着他的脸。

陆炀觉得奇怪，人真的能对自己的长相记得那么清晰吗？每次他照镜子都会有种【原来我长这样】的奇异感。毕竟每天照镜子的时间就那么点，他也不爱拍照，对自己的脸根本没多少概念。父亲把他自己的脸记得那么清楚吗？难道大人都是这样的？

父亲的话让他觉得怪异，人为什么要试图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呢？

很快，陆炀就知道了父亲为什么会那样说。

一天，他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大大方方地摆在书桌上，之前从未发现，只是因为他从未有兴趣进到这间沉闷的书房。

照片里的父亲蹲下身手搭在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肩上，笑得很开心。

陆炀下意识就去对比父亲和那个男孩的眉眼。很像，尤其是眼睛，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跑出去照镜子，又后知后觉地冲回书房抓起照片，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他终于知道父亲为何会那样说。

照片里的那个男孩，和他有着几乎一样的下半张脸。

江启明没打算瞒着陆炀。发现他动过照片后，从容地告知他照片里那个男孩是他哥哥，比他大六岁，现在已经读初中了。

“你和你哥哥长得挺像的，对吧？”江启明笑着问他。

陆炀没答话。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跟照片里的那个人长得太像。

“想和哥哥一起玩吗？他很聪明，也懂得很多知识，可以教你把模型搭得更好。”父亲继续道。

陆炀坚定地摇头。父亲没再问下去，只说有机会带他们见面。

那之后，陆炀还是没忍住向母亲说了这事。

原本还温声细语对他讲童话故事的母亲突然顿住，眼里多了很多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母亲说:“你的确有一个哥哥。但是小炀你记住，无论如何妈妈永远都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拥有很多很多的爱。至于你爸爸那边……他也很爱你，但是我们不用要求他太多。”

“为什么不呢？他也是我爸爸。”陆炀骨子里的不甘心冒出来。

母亲轻叹了口气，“还记得你才看过的那部动画片吗？里面说，世间的一切都遵循等价交换原则，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妈妈和爸爸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爸爸对哥哥的爱也一样。可是他的爱就只有那么多，如果你想要更多，就只能去和哥哥抢，那会让你付出很多代价，你愿意吗？”

陆炀哪里懂那么多，只知道动画片里的主人公为了达成目标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最后说:“我知道了。妈妈，我不会去和哥哥抢的。爸爸说哥哥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哥哥没有妈妈的爱，很可怜。”

陆青没再说话，只是轻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看着他逐渐沉入梦乡。

“是啊，你还有妈妈全部的爱。睡吧，我的宝贝。”陆青缓缓合上门，轻声离去。

陆炀远远见过江明砚几次。那时的江明砚已是青少年，和他家的那些学徒小哥哥差不多大，看上去却跟小哥哥们完全不同。他很有礼貌，对待父亲的司机和下属都很尊敬。同时他也很高傲，在他那些同学都转身后，嘴角的笑意瞬间就消散。

陆炀不知道是否是血缘关系在作祟，他觉得自己很能理解江明砚。世上的大部分人都很无趣，礼貌是应付他们最省力的方法。

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出现在江明砚面前。母亲大概找父亲谈过，那之后父亲也没再提让他们兄弟二人见面的事。

陆炀在秦镇一天天长大。他的世界充斥着陶艺的一切，从未觉得厌烦。是的，他就是为陶艺而生的。他深知这一点。

一直到十五岁，陆炀都没想过要离开秦镇生活。一年前秦镇的陶艺大学就有意破格录取他，不为他陆家传承人的身份，单纯为他小小年纪就展示出的超凡天赋。

陆青全然由他自己做主，陆炀没去，他还想多体验一下正常同龄人的生活。

秦镇的生活节奏很慢，这里没有大城市那样重的功利主义，家长普遍都靠手艺吃饭，对孩子的成绩没有过度的在意，也因此这里长大的孩子性子都会自由些。

陆炀的几个朋友对陶艺没兴趣，和街头吉他店的年轻富二代老板一拍即合组了个小乐队，陆炀没事会去给他们做一些宣传画捧捧场。小镇的乐队很难走出去，审美摆在那儿，资源也不够，最重要的是主唱实力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