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桐也想饱饱眼福,可惜她已走到楼梯转角处,视线完全触及不到楼下,现在再倒回去又太刻意。她停了停步子,最后还是抬脚上了楼。
后来徐桐总想,那应该算是她和陆炀的第二次见面。从秦镇回去后再次投身工作,没多久她就完全忘了这个小插曲。
徐桐发誓,最开始遇见陆炀时她真的没认出来。纯粹是对他的脸和身体感兴趣才提出包养。
完全确认他身份是在三个人第一次正面交锋的那晚,她在喝到有些小迷糊时,突然发现陆炀和江明砚的下半张脸有些像。后来仔细一想,所有的事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陆炀说他随母姓时那般不自然,为什么江启明给她留的工作室在秦镇,而江明砚在几个月前恰好就去了秦镇。
“所以,需要向我解释一下你在我家楼下的便利店打工的原因吗?”
徐桐并不介意陆炀故意接近她这件事,她只是单纯好奇他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
钱?当然不可能。色?或许是,但她也贪图他的色。
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江明砚。或许正如童茵说的那样,他就是她最大的价值。
徐桐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可别说是为了报复江明砚,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意思……”
陆炀出声打断她的话,“不是因为他。”
“徐桐,我接近你只是因为喜欢你。”
离别曲(2)
陆炀很小起就知道自己是私生子。没小说里写的那么狗血,秦镇人很尊敬陆家,没人质疑陆青去父留子的做法,反而会称赞她聪明,留住秦镇陆家的血脉不说,还能抛开婚姻的琐碎专注于陶艺。也因此,陆炀从小生活在秦镇人的期待里。
他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陶艺,记忆中母亲的身上总是沾有泥土和柴火味,抚摸他脸颊的手也是粗糙的。他很喜欢那种触感,痒痒的,很温暖。
陆家是陶艺世家,到陆炀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三代传人。陆炀在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分,只是用一小块剩下的陶土就捏出了一只手。陆青问他捏的是谁的手,他说是妈妈的。
小小的陆炀说:“妈妈的手指总是硬硬的,但是掌心很软,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陆青长了一双肉手,都说这样的手有福气,年轻时恋人总爱捏她柔软的手心,却也会心疼她因为常年做陶艺而布满厚茧的手指。
儿子的话让陆青有些唏嘘,举起他随手捏出的那只手看,厚茧的位置和掌心的纹理几乎分毫不差。
陆青欣慰的同时又隐隐担忧。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有天赋只能说是他的责任之一,儿子这般年幼就有如此强的感知度,长大了怕是个敏感多情的性子。和他爸一样。
这种性格适合做艺术,却决不能放他回到他父亲那里。
陆炀六岁才第一次见到父亲。
准确来说,是六岁零十个月。他生在夏天,每每到脱下长袖换上简便的短袖短裤的季节,他都开始早早期待生日的到来。母亲和外公外婆会为他准备很多礼物,小伙伴们在这一天也会格外热情地陪他玩耍。
这一年,他在对生日的期待中率先等到了一份生日礼物。
阳光下,陆炀蹲坐在公园里的泥坑里堆城堡。玩得太累,小伙伴跑回家去拿饮料,他在这里完善他们耗费了一整个下午的大工程。
“孩子,你堆得真好,以后想做建筑师吗?”一个陌生男人立在他跟前对他笑道。
陆炀胆子大,在秦镇也没人敢惹他,看了一眼男人后便继续手上的动作,“建筑师没意思,我生来就是陶艺师。”
听了他的话,男人蹲下身来近距离地看他,“你妈妈把你教得很好。”
陆炀感知到他想揉自己的脑袋,因为每次陆青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时,都会轻轻揉他的脑袋。
但他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陆炀皱了皱眉,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
察觉到他的抗拒,男人没再进一步上前,转而看向他手中还在完善的作品。
“你做的是城堡吗?地基似乎有点不稳。”男人温和地给出建议。
从刚开始陆炀就一直在完善城堡的上半部分,毕竟下半部分的雕琢需要他一直佝着身子,那样很累。闻言,他俯身检查下城堡的地基,果然如男人所说,左边的沙快要承受不住他还在往上加的装饰。
陆炀无声地捏碎手里刚做好的圆屋顶,选好角度稳固地基。
男人随他一起筑好地基,又跟他一起完善最后的装饰部分。
除了母亲和外公外婆的学徒,陆炀几乎没跟陌生人一起玩过,何况一个素未谋面的叔叔。他终究是个孩子,抬眼问他有什么事。
“如果是想来找我妈妈或者外公,直接给他们打电话。要是没接,那就是在拉坯空不出手,过会儿再过去就是。”
他看出男人的衣着不菲,已经在心底认为男人是来找妈妈谈生意的。
“可是你妈妈从不接我电话,也不跟我见面。”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吗?”
男人绕开了这个话题,“你堆的这个城堡,我可以在现实里给你做一个,让你和妈妈一起住进去,那里还有大海,大海旁的沙滩够你堆一辈子。”
秦镇没有海,但母亲说过等他再大一些就带他去看海。
陆炀敏锐地觉察到男人的来意并非谈生意那么简单,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和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男人笑了,似乎觉得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聪明。他终于还是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轻声道:“小炀,我是你爸爸。”
陆炀并不反感他的触碰,反而生出股从未有过的亲切。血缘关系真的如此强大吗?
他低头从他的掌心下离开,淡漠地看向他,“谁是我爸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妈说了才算。”
陆青着急忙慌地从工作室里跑出来,连身上沾满了泥的工服都没来得及脱。
她紧紧抱住陆炀,确认他没出什么事后才转向江启明,“不是说好了孩子归我么?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江启明耸了耸肩,“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来看看我儿子,好歹是我的种,看一眼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