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与父母聚少离多,温馨的记忆屈指可数,但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今晚遭受的一切,会不会也有些心疼呢?还是说他想起父亲那总是紧锁的眉头还是说,会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指责他的无能?
戒尺责打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一只微凉的手穿过发丝,抬起楚括的脸。楚括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过去,竟在谢辞严厉古板的神色中看到一丝不忍。
他道:“怎么偷着哭?你以前挨不了几下就开始大喊大叫,没一点矜持样子,现在是知道错了?”
楚括眼圈憋得通红,抿着嘴不说话,谢辞眉心皱褶不由加深了一些:“你总是这样,屡教不改,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男儿的样子?”
“若不是你自己偷溜出府,又怎么会招惹这样的事端?我还冤枉了你吗?”
等不到回音,谢辞握着戒尺的手紧了紧,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挫败,只觉是自己教不好楚括。
他一生没能为妻主生下女儿,却连儿子也如此离经叛道,叫人放心不下,是以直到如今都没人上门提亲……
等等,提亲?
不知想到什么,谢辞面色一变,连忙扯开楚括本就不怎么结实的衣襟,冷意袭来,楚括脸颊臊得通红,一时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要遮,却被谢辞捉住手腕。
“你……你干嘛?”扯了衣服又要扯裤子,楚括被这一遭打蒙了,这是什么惩罚?
谢辞嗔了他一声没大没小,手上动作却不停,直将楚括的裤子褪到脐下一寸,楚括尴尬得简直要原地升天,却见原主平坦光滑的小腹上,赫然是个米粒大小的红点。他眉梢一抬,心道这不会是……
“还好,朱砂痣还在,”谢辞松了一口气,将他衣服理好,“得亏你还是清白之身,否则我死了都无颜面对楚家列祖列宗。”
果然,这个世界的男人有朱砂痣。
楚括觉得自己要是从现在开始写一本吐槽录,估计能写出个鸿篇巨制来。
这个世界简直无法理喻,贞洁值几个钱?这些人一个个把男子的贞洁看得比天大,就连……就连谢辞真正的儿子也是为了贞洁而死。要是自己这番真叫别人得手,回来还不得被浸猪笼了?
耳畔谢辞长长叹了口气,吩咐他不知错就跪到天明,说完离开了。祠堂空寂而阴森,楚括一面庆幸不用再跟原主的亲人交涉,一面又不觉感到有些瘆人,他拢了拢白烟尘的大氅,挨打后的痛让他身形微晃。
跪又跪不住,坐也坐不下,封建社会真是害死人。
楚括仰头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祠堂上香火供奉着,青烟缭绕间,牌位上刻着的是一个个女人的名字,这是一个女人掌权而男人地位低下的社会,镇北王是女人,是一家之主,而在家相夫教子的却是谢辞……不对,或许应该叫相妻教子。
所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盲婚哑嫁,然后操持一大家子宅斗升级,争夺妻子那可怜的一点疼爱吗?
楚括悲从中来,但又没有办法,无论如何他好不容易活过来,短时间内还不想再死一次。
“祖宗们,要是真在天有灵,就保佑你们真正的孙儿往生极乐,他被封建礼教害死了,这躯壳还能借我对付用用,也算是功德一件。”楚括这边百无聊赖地碎碎念,忽听吱嘎一声响,冷风窜进衣领,缭绕香线随风而动,跟闹鬼一样。
楚括声音都吓得变了调:“谁?”
木门吱悠悠响了一阵,白烟尘推门进来,就看到楚括躲在香案下面,手中抱着蒲团的怂样,她不由笑出声:“是我,瞧你吓得样子。”
“白烟尘?”楚括松了口气,想要钻出来,又差点磕了脑袋,他瘦是瘦,身高倒是还挺高的,他又看看对方,白烟尘应是梳洗了一番,换上了寻常穿的裙裾,一件窄袖白衫配黑底金纹马面裙,发髻盘在头顶,以一根木簪固定,再无别的装饰。
她并不像那个女嫖客那般粗壮,也不像花楼的家丁练就块垒分明的肌肉,但她的身形非常匀称矫健,布料覆盖下的筋骨流畅匀亭,充满了爆发力,那是让现在的楚括非常羡慕的力量感。
白烟尘走到香案前,给他搭了把手,将楚括拉起来:“又挨打了?”
楚括不自在地拢紧大氅,试图遮住狼狈的尺痕:“你来干嘛?t”
一瓶青瓷药瓶被抛进怀里,白烟尘道:“姨父叫人来给你送药,我半路看见,就顺便拿来。”
“他有那么好心?”楚括浑身还疼着,并且感觉越来越疼,越来越热,不由得在心里记仇。白烟尘轻笑:“毕竟是你亲爹啊。”她瞧着楚括,对方听了这话又不吭声了。
白烟尘道:“有什么大不了,你像小时候那样不就得了?”
“小时候哪样?”
“……”白烟尘顿了顿,只道,“趁姨父睡下就溜回房间去。”
原主竟是这种小孩,楚括心说,也是,似乎听到所识之人的只言片语,他确实挺叛逆的,可惜,如此叛逆也敌不过世俗的偏见,不过是落入风月之地便以死明志……
“我来其实是要问你,”白烟尘又道,“楚括,你还记得在花楼里都看到了什么吗?”
把这事忘了!楚括心下一惊,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得赶紧想个办法应付过去!
可还不等他想到,白烟尘的问题就连珠炮似的砸过来,她一步步走近,求知若渴:“是谁抓了你?男人还是女人?是谁卖了你?与前人是否是同一个?花楼爹爹与他们是否相识?你是直接被送进客房还是事前关押在什么地方?”
楚括被紧紧盯着眼睛,逼问般的句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满室的烟火熏香竟让他眼前迷蒙起来。
“楚括?你怎么了?”白烟尘眉心微蹙,见对方呼吸急促,脸颊不正常地泛起红晕。
楚括一时间耳畔嗡鸣,心跳如擂,难以言喻的虚火自小腹窜起,烧了起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竟是径直软倒下去。
白烟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触手是一片滚烫的温度,她偏头看向泪眼朦胧、已然神志不清的男人,眼底浮现一丝了然神色。
“楚括,你在花楼里,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欲将心事付瑶琴
满室先祖的姓名像是一双双眼睛,刺得楚括如芒在背,然而药性不受理性控制,反而越是在这种禁忌之地,他身上的反应就越是剧烈。
白烟尘仅用一只手撑着他的身体,两人距离不远不近,楚括刚好能闻到她梳洗过后身上残留的冷香,她应是常用兰草气息的香薰吧。楚括想着,脸色愈发红润,狼狈地攥紧身前衣襟。他喉结微动,尽量用正常的声音说话:“花楼那女人……给我吃了一颗十全大补丸。”
“大补丸。”白烟尘重复着他的话,似是觉得很有意思,什么大补丸,那是春.药。
她看了看外面,偌大楚府之中夜色沉寂,众人都已入寝安睡,值夜的人也不在附近。她隔衣拉着楚括的手腕,问道:“还能走吗?你这副样子最好别让姨父看见。”
楚括点了点头:“去哪?”
他自然而然地跟着白烟尘走了。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自己还身中春.毒,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要发生点什么的样子。但楚括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思,这个世界的药很奇怪,他现在使不上力气,却很渴望别人来碰自己,仅仅是隔着布料感受到白烟尘微冷的指尖,他就几乎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还……还没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