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要甩开这些不该有的念头，迅速转身走向河边，弯腰精心挑选了几颗大小适中的石子，声音重新变得洪亮起来："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只见她侧身、站稳、拉弓、瞄准，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久违的飒爽英姿。

石子"嗖"地一声破空飞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打中了三十米外一根细细的枯树枝，"啪"地一声轻响，树枝应声而断！

"哇！太厉害了！"三个姑娘看得目瞪口呆，齐声发出惊呼，掌声不由自主地响了起来。

张美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带着几分得意和畅快的笑容，眼角的细纹也仿佛舒展开来，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她扬了扬手中的弹弓，语气豪迈："想学吗？婶子教你们！"

"想！"三人异口同声，声音响亮，充满了兴奋和崇拜。

夕阳将最后的金光慷慨地洒在河面上，也勾勒出河边四个女人的身影。清脆的笑声、惊讶的赞叹声和石子破空的声音在宁静的田野间回荡，惊起一群在芦苇丛中栖息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绯色的天空。

第180章 是被其他情敌打得鼻青脸肿的那种'帅'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美云仿佛找回了年轻时的精气神，极其耐心地教导着三个姑娘如何握弓、如何瞄准、如何发力。

夕阳渐渐西沉，金色的光芒转为瑰丽的橘红，将四个人的影子在河滩上拉得细长。

宋昭昭望着张美云被晚霞映照得发光的侧脸，那专注而神采飞扬的神情，让她觉得这位平日里操劳的农村妇女身上，一定藏着许多被岁月尘封的、说不尽的故事。

她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舍地开口："张婶，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再晚路上该看不清了。"

张美云这才从教学的投入中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点点头："嗯，是该回去了。路上小心点。改天有空了，随时再来找我练习，这手艺得多练才准。"

临走前，宋昭昭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心保管着的小包袱，双手递了过去："张婶，这个......给您。"

张美云疑惑地接过，入手是柔软的布料触感。她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件半新的浅蓝色确良衬衫和几块颜色素净却崭新的碎花布。

"这......"她着实有些惊讶，手指下意识地抚摸上那件衬衫光滑凉润的质地。

的确良，这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可是顶顶金贵的好料子，谁家要是有一件，都得当宝贝似的收着，只有走亲戚或者重要场合才舍得穿。

"衬衫下摆不小心刮破了，需要您巧手给补一下，"宋昭昭语气自然，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几块碎布头也是新的，您看看能不能拼个围裙或者扎个头巾，干活也方便些。"

张美云的手指在那件对于她而言堪称"奢侈品"的衬衫上流连，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讶，有喜爱，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抗拒。"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们自己留着穿......"她犹豫着，想要将包袱推回来。

宋昭昭却坚定地按住她的手，眼神真诚而执拗："您今天教我们打弹弓，费心又费力，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能报答您。这衣服我穿着有点大，放着也是白放着，布料更是用不上。您就当是帮我们个忙，物尽其用，别浪费了，行吗？"

张美云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亮、语气倔强的城里姑娘，那副真诚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架势，让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同样骄傲的自己。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温暖而真心的笑意，不再推辞："好......好，你这丫头......会说话。那婶子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改天你们再来，我教你们更厉害的，保管让你们这几个小丫头片子，个个都练成百发百中的女神射手！"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被远山吞没。

三人告别了张美云，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河水在朦胧的夜色下静静流淌，反射着微弱的星光。

林瑶瑶挽着宋昭昭的胳膊，忍不住好奇地问："昭昭，你说......张婶年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肯定特别不一样吧？"

宋昭昭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眼中带着钦佩的光："那肯定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梳着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又亮又有神，走路肯定带风，又骄傲又精神，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我敢拿一个鸡蛋打赌！当年追在她屁股后头的小伙子，能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杜队长能在一堆人里杀出重围，抱得美人归，绝对使出了浑身解数，干了不知道多少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张欣欣被她的描述逗得噗嗤一笑，插嘴道："说不定杜队长年轻时候也是个精神抖擞的帅小伙呢？就是可能......有点痞痞的？"

林瑶瑶眨巴着大眼睛，突然语出惊人："是被其他情敌打得鼻青脸肿的那种'帅'吗？"

三人愣了一下，随即想象了一下杜建业年轻时可能顶着熊猫眼追求张美云的样子，忍不住笑作一团，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田野里传出去老远。

笑声渐渐平息后，林瑶瑶的小脸上又写满了疑惑，她扯了扯宋昭昭的袖子："昭昭，我还是没想明白，刚才那么好的机会，张婶明明那么高兴，你怎么不趁机跟她提一提，让她帮咱们跟杜队长说说，换个轻松点的活计呢？"

第181章 你怎么什么都懂啊！

宋昭昭停下脚步，弯腰从路边捡起一根枯树枝，在松软的泥土上画了几个简单的圈和线。

"你们看，这就像钓鱼。"她指着地上的简易示意图，声音平静，"你不能一上来就'啪'地把鱼钩甩到鱼脸上，那样只会把鱼吓跑。得先耐心地撒点香喷喷的饵料，让鱼儿慢慢放松警惕，觉得周围是安全的，甚至是有好处的。"

林瑶瑶好奇地蹲下来，歪着头仔细看那抽象的图案："所以......张婶就是我们要钓的那条大鱼？"

"就是个比喻。"宋昭昭被她逗笑了，用树枝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随即又认真起来，目光清澈而冷静，"你想想，如果我们今天一上来，刚混个脸熟，就急吼吼地求张婶帮我们去跟杜队长说情换活计，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看我们？"

张欣欣在一旁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一颗小石子，闻言抬起头，撇撇嘴道："那还用说？她肯定立刻就觉得我们之前所有的热情和讨好都是别有所图，心术不正。说不定转头就会告诉杜队长，让他防着我们点呢。"

"没错，”宋昭昭赞许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深思熟虑的光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人情就像细水，要慢慢流才能长久。今天我们能顺利跟张婶搭上话，还让她对我们有了好感，这已经是开了个好头。其他的，不急，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

林瑶瑶双手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昭昭，满是崇拜："昭昭，你怎么什么都懂啊！感觉就没有你不会的事！"

宋昭昭神秘地笑了笑，用树枝将地上的图案抹平："这叫'人情世故'，老祖宗几千年来总结出的智慧，放在哪儿都通用。"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橘红色的晚霞已经浸染了大半个天空，像打翻的调色盘："走吧，天快黑了。"

三个姑娘的身影有说有笑地消失在田埂的尽头。

不远处，杜家小院的烟囱里，适时地飘起了袅袅青白色的炊烟，融入了暮色之中。

杜建业正蹲在灶台边，低头往灶膛里添柴火，橘红色的火光映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听见院门"吱呀"一响，他抬起头，看见妻子挎着个眼生的蓝布包袱走进来，脚步似乎比往日要轻快一些。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站起身，拍打着裤腿上的灰。

"教知青点那三个丫头打弹弓，一教就忘了时辰。"张美云嘴角不自觉地扬着，将那个蓝布包袱轻轻放在堂屋的条凳上，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

杜建业拍干净手上的柴灰，跟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个包袱上，带着审视："看你挺高兴？那几个丫头没惹你烦吧？"

“她们懂事着呢，怎么可能惹我烦！”张美云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包袱，露出里面那件半新的浅蓝色确良衬衫和几块碎花布，语气里带着几分展示的意味："你看，人家还送了东西给我。这料子多好。"

"哟！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杜建业有些惊讶，伸手摸了摸那光滑凉润的的确良面料，手指却突然一顿，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抬头看向妻子，"这些知青......无缘无故的，送这么重的礼？她们是不是求你办什么事了？"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求我办什么事？"张美云低头轻抚着叠得整齐的布料，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柔和，"就是看我喜欢，又教了她们点东西而已。尤其是那个叫宋昭昭的丫头，学得特别认真，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劲儿......倒让我想起不少从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