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对着眼前小?胡床上抱着经文发呆的素装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起来。

这?不?是她们今日头回开口了,苏月意?听得头疼,奈何确实?也没?吃几口东西,骂起人来也不?如往时般生龙活虎:“要本宫说多少次,本宫现在什么胃口也没?有?!你?们怎就听不?懂了,都给本宫阿姐?”

她这?厢烦躁地低斥着,不?经意?抬了抬眸,却立时便被远处殿门边上忽然出现的、蒙着面纱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阿姐,你?怎么来了?”

苏月意?喜出望外地起身迎上去,然而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一时欣喜之后,覆盖上心头的却只剩担忧。

而她眼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混进宫里的苏月慈,也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忙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一面引她往里走,一面温声抚慰道:“今日是姨母冥诞,兄长不?在,我知你?一人在宫中肯定比我更伤心孤寂,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单笼金乳酥来看你?。”

“可夏侯明仪不?是下了死令,不?许阿姐再出入宫闱么?阿姐你?这?样进来,若是让她发觉……”苏月意?还是不?大?放心,尤其是看着她阿姐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疤痕,心头更是一阵抽痛。

不?想眼下反倒是苏月慈这?个平素温婉惯了的这?时冷下了脸,语带嘲讽:“她若发觉又能怎样?如今你?姐夫去了,姨母走了,连带着兄长也让她设计贬出了京,阿姐我啊,实?在也没?剩下什么值得她磋磨的了,便是将阿姐这?条命给她,也无甚大?不?了的。”

“阿姐,你?别这?么说……”

苏月意?听罢,忙将她拉向寝殿,又吩咐了另两个心腹女婢在门口把着风。“你?还有?我,还有?小?外甥呢。听说兄长离京之前,已经将小?外甥托付到了舅舅府上,想着有?舅舅和舅母教养,小?外甥日后一定会是人中龙凤,一鸣惊人的。”

苏月慈轻叹一声,道:“你?从小?千娇百宠,万事不?愁,又岂会知这?里头有?多少难处。”

说话间,她又拽着自?家妹妹左右瞧了瞧,很是关切道:“不?过也罢了,我只瞧你?禁足在蓬莱殿中这?些时日,怎会瘦了这?么多?按说就算姨母获罪,到底是没?有?牵连到你?的,且你?好歹也还是贵妃之尊,这?宫中怎就如此拜高?踩低,要用苛待你?去讨好椒房殿那贱人?”

苏月意?却一反常态地只是笑笑:“宫中的人一向如此,只是从前有?姨母相护,我也不?曾真将皇帝表兄得罪了,这?才有?我的风光。而今,到底是变了。”

苏月慈不?解:“怎会变,哪里变,好妹妹,不?过禁足而已,前些日子她夏侯明仪不?也禁足过么,可见不?管是谁,陛下都没?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往心里去?”

“是啊,他确实?是没?将我放在心上的。”苏贵妃故作无谓地耸了耸肩。

苏月慈将妹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这?妮子几乎是她一手带大?,自?小?便娇生惯养,心高?气傲,大?多时候甚至很能担得起跋扈二字。

如今不?知怎么的,不?过半载未见,她却像是全然变了个人。

身形消瘦,眼神发木,眼角眉梢均透露这一种古怪的沮丧感?。

这让苏月慈很是费解,不?得不?刻意?提起声调,耸起眉毛来激她:

“你?……苏月意?,你?还是我们蓝田苏氏的女儿么!你往日的心气和斗志都哪儿去了!难道你?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杀你姐夫、害死我们姨母的仇人,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夺走原本属于你?的一切么!”

苏家三娘本性骄矜自?负,自然容不得他人这般厉声指责,下意?识便横生逆心,开口驳斥:“我当然不?愿意?!可是,可是……阿姐你又哪里能明白我心里的难处。”

只不?过古怪的是,才不?过驳斥了半句,她便又软了下去。

甚至还赌气似地扭过了身子,再不?肯看着她阿姐的眼睛说话。

苏月慈于是只得继续耐着性子,半斥半哄::“我不?明白你??我是你?阿姐,从小?看着你?长大?,我怎会不?明白你??你?不?就是好那点面子,觉着被那昏君当众发落一通,害你?在后宫众人面前颜面扫地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阿姐我当初为?了嫁给你?姐夫,连孺人都甘愿做了,为?此遭长安多少人奚落白眼,不?照样好好的么?”

“这?、这?不?一样……”苏月意?被她说得心里发急,奈何肚子里却也没?几滴墨水,即使想要一一反驳回去,最终也只能憋出这?么几个字。

苏月慈从未见过她如此忸怩,不?觉也有?些急进:“哪里不?一样?你?这?孩子,怎就如此不?懂事,咱们苏家当年本已中落,若不?是母亲稍有?筹谋,将你?我托付给了姨母,将兄长托付给了舅舅,今日你?我还有?机会站在这?里么?

“也怪我少时对你?宠纵太多,将你?养得如此不?知足也不?知恩……”

“够了!阿姐你?不?要再说了!我的想法,我的苦,你?根本就不?会明白!”

苏月意?越听越烦,竟都没?等她讲话说完,便开口喝断。

趁对方?愣神的当口,她也终于能腾出空隙整理头绪,直言:

“你?自?小?便和姐夫青梅竹马,即便姐夫被贬西塞,你?二人也能鸿雁传书,情坚不?移,后来阿姐确实?是受了委屈,未曾以正妻之礼嫁入光王府;可之后不?也在姐夫的百般偏宠怜惜下,生下了外甥成了正妃么?

“你?可知我有?多羡慕?阿姐,我也是女子,我也曾认真地期盼憧憬过,要和阿姐一样,嫁一个像姐夫那样的人,爱我疼我,视我如珠如宝啊!”

她虽骄矜又虚荣,粗浅且无知,可说到底却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对所?谓的风月情爱自?然也还怀揣着一份天?然的憧憬。

这?些她自?身本也未曾察觉,非要是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禁足,方?才让她在这?其中学会了思?考,也有?所?了悟。

可苏月慈明知如此,却依旧执意?规劝于她:“那昏君虽暴戾,可若你?以真心待他,总有?一天?他自?然……”

小?贵妃听得不?耐,再次将她打断,这?一次尤是有?些气急败坏:

“阿姐,三娘不?是小?孩子了!何况这?些年,究竟是我见皇帝表兄多,还是阿姐你?呢?原先我也以为?他就像当年你?和姨母同我说的那样,可如今你?也看到了,枉我和他也算一同长大?,他却可以为?了别人说和我翻脸,就和我翻脸!

“你?是没?瞧见他那天?看我的眼神,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做噩梦……梦见他掐着我的脖子,一刀、一刀将我凌迟剔骨,磋磨致死……”

她越说,便越忍不?住地落泪发抖,一半是气,一半是惧。

焉只有?真正接触过萧云旗,与其长久相处过的人,方?能体会个中滋味。

苏月慈心下虽依旧不?以为?然,但表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

只见她忙便挪过去将妹妹搂进怀中,如慈母般温柔哄劝:

“三娘,你?别怕,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姨母不?在了,我们还有?舅舅,还有?兄长,小?皇帝忌惮着他们的才华声望,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只用乖乖地待在宫里,拿出你?贵妃的架势,哪怕是她夏侯明仪,也要忌你?三分!”

苏月意?听到这?里几乎崩溃,一把推开她坐起来:“斗赢了她我又能得到什么呢!阿姐你?究竟明不?明白,我苏月意?也是有?心气、有?傲骨的!我不?想再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和别的女人再争什么、斗什么!我不?喜欢皇帝表兄,我怕他,我恨他!我不?想自?己下半辈子都只能对着他!”

这?下她阿姐彻底急了,嗖一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可那能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你?不?斗,你?不?争,那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姐夫的仇、姨母的仇,除了你?还有?谁能报!”

说着,更便将脸上的面纱揭开,好让她这?拎不?清的蠢妹妹好好看清楚,自?己脸颊上那一道道滑稽可笑,又狰狞可怖的伤疤。

“你?看看阿姐这?张脸,三娘,你?看着我!我这?张脸是如何毁的,我的人生又是如何毁的。这?些你?都不?在意?了么!”

“爷娘早逝,兄长也早早便遵从母亲遗命,将你?我姊妹送往宫中,姨母殿内。而你?更是因?为?年纪尚小?,一直为?我和姨母精心照料,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三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阿姐这?些年来是如何待你?,你?生病时,是谁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为?你?尝药,为?你?熬尽心血?”

苏月意?听得泪眼汪汪,却还是忍不?住替自?己委屈:“阿姐你?说什么呢!你?和我是骨肉至亲,我怎会不?记得你?对我的好,可这?是三娘的一辈子啊,难道三娘真就只配做个名存实?亡的贵妃,与夫郎一辈子相看两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