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明仪也清楚地记得，她曾以阿兄的?身份在最后?的?决战中断了他一条胳膊。

听说他战败退兵后?还曾为此一蹶不振了好几年，再加上算着时间，这段日子在前?世时又恰好是他们的?老狼奴王重病不起，国中几位王子为了王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在此时选择出使大梁，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难不成，还能?是因为她？

可当年她一直小心谨慎，从未在人前?暴露过女儿身，按理索卡贡布自然也对此一无所知。

且也总不能?说是他听闻了昔年断他一臂之人虽死，他的?妹妹如今却做了大梁皇后?，心中大恨，特地前?来讨要从前?的?债吧？

这好像也不大能?说得通呀？

明仪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也罢，他既要来，便有?他来的?道?理。左右大梁如今这境况，也无所谓让他瞧见什么。若他当真?为此便再次向我朝宣战，一举东进，岂不是衬了陛下的?心？”

明仪说着，还不忘拿话刺一刺萧云旗。

谁知萧云旗一听，回头看着她的?眼神却复杂异常：“狼奴若要撕毁当年的?协定，首当其冲的?便是你夏侯一族，还有?压在凉州边上的?那三?十?万金麟军。”

明仪满不在乎地撑着下巴，“那又怎样?？”

金麟军兵符尚在她手，而今的?云阳王府不过是空有?虚名，倘若届时真?打起来的?话，是战是退皆是她说了算，如此说来，确实是怎么算都?不会对她产生太大的?影响。

然而萧云旗的?脸色却忽而变得严肃起来：“皇后?可知，国受外敌所侵而亡与因内耗而亡的?区别在于?何?处？”

明仪不解其意，有?区别么？

这就好比民间百姓人家的?兄弟俩争布偶，做兄长的?十?分慷慨，愿意将自己的?布老虎借给弟弟玩上一会儿，却坚决不肯借给隔壁领居的?大儿子。

因为若是借给弟弟的?话，不管怎样?，东西都?还在自己家里，只要他想，随时便可取回。

可若是借给邻居，刚好又遇上个蛮不讲理，总爱抢别人东西的?混账，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更何?况，这中原大地，汉人的?地盘，何?时能?轮得到蛮夷戎狄染指？

这道?理萧云旗相信眼前?人定然不会不知，她之所以满面茫然，想是因为并不相信自己这样?的?人，竟会像个忠贞义士，对故土心怀眷慕。

更甚者，是在质疑他，质疑他这个异族女子所生的?杂种?，有?何?立场在这里妄谈什么内外正统。

没成想，这回倒真?让他猜准了。

下一刻，跪坐在妆台前?的?明仪便忽而想到什么一般，莞尔勾唇，拿起了一面她平日描眉用的?小圆镜。

镜光一闪，镜面朝他。

她在无声地讥诮。

萧云旗气得想笑，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去的?手本以为会掐在这个胆敢嘲弄蔑视自己的?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却一反常态，为她正了正鬓边有?些松斜的?钗。

“这支钗是皇后?封后?时，朕赐你的?吧？怎的?现在瞧着，这上头的?蓝宝石体小色杂，好像不大衬皇后?啊，难为皇后?还肯日日佩戴。”

“谁让它是陛下所赐呢？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遑论这些钗环首饰？”

明仪放下手中铜镜的?同时，也尤其大胆地仰头直视着萧云旗，“陛下的?眼睛真?漂亮啊，若能?剜下来镶嵌在冠上，定是比任何?宝石珠玉还要夺目璀璨。”

闻言，萧云旗尚还停在她鬓边宝石钗上的?手旋即下移，捏住她的?下巴，沉声警告：“朕瞧你是真?活腻了。”

说罢，转身欲走。

明仪见状多?嘴问了句：“陛下是要去见那狼奴人么？”

“皇后?与其关心朕，倒不如关心关心后?宫。苏贵妃禁足期限将至，新春将近，苏卿临走前?曾上书向朕求情，特赦蓬莱殿提早解禁，朕也已准奏。至于?后?头的?事，皇后?看着办吧。”

他一面说，一面头也不回地从椒房殿里走了出去。

明仪却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幼稚。

第49章 来敌（二） “行了！你就别再逼我啦！……

隔日, 蓬莱殿。

此处原是大?梁历代贵妃的居所?，于萧云旗这?一朝，也曾辉耀登极, 势比中宫。

可现在呢？

华盖覆雪，金玉蒙尘。

曾几何时门庭若市的蓬莱殿, 竟也有?这?般萧瑟冷清的时候。

身为?这?里唯一的主人，从前的苏月意?就坐在这?以翠玉明珠堆砌的宝殿之上, 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那时的她, 姨母是地位尊崇的太后，舅父是德高?望重的崔氏家主，还有?才惊长安的长兄、淑名远播的长姐以及温厚贤仁的姐夫。

不?仅一入宫就做了贵妃, 便是她那位素来暴戾嗜杀的皇帝表兄，也就是她的夫君, 也不?曾将她为?难怠慢。

她更是天?真而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生该如此，且不?仅仅只会如此。

“贵妃，您已经在这?儿坐了半日了，连口水都没?喝, 再这?样下去的话，您的身体如何吃得消啊？”

“是啊殿下，奴婢已经吩咐了底下的人为?你?备了您往日最爱吃的单笼金乳酥，还有?葡萄甜酿，都是这?大?冷天?里难得的稀罕物, 您好歹起来用一些，也算没?白费底下人的心意?啊。”

午后未点烛火的华室内，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腐朽的潮冷。

经佛像前的一点香烟一薰, 潮气发闷，既要人昏昏欲睡，又莫名透不?过气。

两个妃嫔近身女官打扮手捧着镶嵌金银两色细边的漆木托盘，守着其上愈渐失温的热食，不?免有?些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