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并不?知晓,此时的苏月慈一颗心早已被滔天?的恨意?蒙蔽,任凭她再说多少,再怎么努力,也未必能入她的耳。
眼见劝说不?动,她便只能使出绝招,一边俯身屈膝,一边失常般地喃喃:“三娘,就当阿姐求你?,你?帮帮阿姐吧……阿姐…阿姐给你?磕头了,三娘,阿姐给你?磕头了,磕头,磕头……”
“行了!你?就别再逼我啦!”苏月意?见状,起初也只是被逼得恼羞成怒,生生硬起心肠别过脸去。
然而她哪里能想到苏月慈这?回是来真的,说跪便当真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对着她一个头一个头地磕下去,好似非要见血才肯罢休。
终是苏月意?这?个做妹妹的心软,硬撑了一会儿便实?在扛不?住了,心一横,牙一咬,起身便去扶她。
“够了!阿姐,够了!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第50章 来敌(三) (已修,有新增)“看够了……
再一场大雪过后, 大梁迎来?了新一年的元日。
深冬的朝阳普照长?安,钟鸣号角自?大明宫声?声?撞开,各地官员并列国使臣纷纷走上朱雀大街, 经?此向北,井然有序地朝着大明宫大开的丹凤门而去。
穿过丹凤门后, 抬头便可见含元殿挂幛铺红,恍若一位屹立中原百年的神明, 宝相庄严的同时,亦端华流彩, 与日争辉。
为了这?一天,平素几乎都是睡到自?然醒的明仪不得不天不亮便起了身?,沐浴梳妆, 戴冠佩带,一派妆饰, 华贵雍容,端严淑丽犹胜她封后那日。
相比起她,萧云旗虽也不得不被迫循规蹈矩地按时起身?焚香沐浴,戴帝冕,着青蓝朝服, 却还是要轻简很多,不多时便收拾停当,坐在寝殿外头一边打盹儿,一边等她。
按历年章程,帝后衣装齐备后, 便以龙先凤随的次序亲临含元殿,率领文武百官先行?祭天祭祖大礼,再兴礼乐、肃仪仗, 以官衔高低为序,依次向帝后呈奏朝贺。
待内臣外朝皆已贺过,方可引外邦列国按封赐大小,携他邦贵礼,逐一上前拜谒。
内臣的贺表基本?是些粉饰太?平的场面话,明仪和?萧云旗也都不大上心,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只将?精力和?心思都留存着,只待那些外邦来?使上殿。
说起几日前苏月钦前脚离京,狼奴使臣索卡贡布后脚便不怀好?意地通过鸿胪寺求见大梁国君。
萧云旗当时虽气哼哼地从椒房殿拂袖而去,但据明仪后来?打听,他离开椒房殿后却也并未去往前朝,而是自?顾自?去了内庭闲厩,探视了他那头被放去养伤多时的爱宠。
好?似压根就没把人家使臣诉求当回事一般。
是以明仪估摸着,待会儿狼奴人来?,势必会拿这?件事借题发挥。
而今大梁相邻或有来?往的异国里,漠北的羯族渐渐没落,楼兰奇沙等国地域狭小,从来?都只能靠依附强大的藩主国,夹缝生?存。
数来?数去,便也只有地处西方的狼奴兵强马壮,地大势足。
并且他们也早就在玄宗之乱时,趁机与大梁脱离了附庸关系,此番来?朝,亦是以他们为首,率先上殿来?拜。
明仪心里正暗暗打着算盘,却听阶下的元景利拉长?了声?音喊道:“狼奴使者索卡贡布上殿”
下一刻,她抬眸,果?见三两辫发胡服、人高马大的人影闲庭阔步地晃进了含元殿开阔的大门。
隔着老远,明仪一眼便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索卡贡布。
作为狼奴国主最小的儿子,也是狼奴最骁勇彪悍的虎将?,他年纪不大,应与萧云旗没差。眉眼鼻唇也是狼奴人中难得的俊美贵气,英挺端正。
又因长?年奋战于马背上,即使蛰伏多年,也依旧皮肤黝黑,身?形健硕。
乌黑的卷发只有两鬓辫成发辫朝后挽起,露出耳上的单边月牙宝石耳饰,犹如一匹悍烈的骏马,即使被套上了笼头栓子也依旧昂首挺胸。
花边胡袍外更披着一件绣满狼奴图腾的战时披风,既彰显他身?上杀伐果?断的将?帅刚气,又巧妙地遮住了他那条为所?明仪废的手臂,如此往宝殿中央一站,便足以让人暗自?生?畏,噤若寒蝉。
“狼奴来?使索卡贡布,见过大梁国主。”
他幽幽张口,将?还剩下的那只手扣在胸口,微微躬腰。
行?的是狼奴常礼,说的也是狼奴语。
甚至敷衍到连头都不肯低一下。
眼神更是明晃晃地落在明仪这?位大梁皇后身?上,全然无视了她身?畔的萧云旗。
萧云旗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心上虽介意得很,但想起他二?人的渊源,又不觉宽了心,撑头俯视来?人的眼神中甚至夹杂了几分玩味的讽意。
不过,他也没说话。
不管是客套性地免除人家的礼数,还是剑拔弩张,蓄意挑衅。
他都没有开口。
如此,倒是难为了索卡贡布一行?人的腰。
这?么不上不下地轻弯着,他本?人便罢,与他同行?的人却显然没那么好?的腰力,才将?一会儿功夫,身?上便支撑不住地颤晃起来?,瞧着十分艰辛也十分滑稽。
“看够了么?”萧云旗这?才撑着头懒洋洋地问。
索卡贡布余光也瞥见了身?侧几个随从不中用的样子,心下虽恨铁不成钢,面上却也不显山不露水,继续肆无忌惮地盯着明仪,改用汉话说道:
“听闻大梁皇帝于半年前新立的皇后,正是出自?凉州夏侯一族,还是前任云阳王的亲妹妹。这兄妹之间血浓于水,模样也甚是相似,小王一时看花了眼,以为又见到了故人,一时有些失仪,还望贵国主海涵。”
“哦?”
明仪闻言,凤眸微转,毫不怯弱地迎上他的目光:“本?宫却不知兄长?在世时有哪位故人来?自?狼奴。再说了,阁下可要慎思慎言,那时两国交战,我夏侯一族奉命迎战狼奴,兄长?更冲锋在前,与阁下几乎战至不死不休,你们之间何来?故人一说?
“别不是阁下还记恨着和兄长的那点私怨,便是他人已作古,却还想着趁口舌之利,栽他一个曾通敌叛国的罪名吧?”
她说罢不等索卡贡布张口,他身?侧的随从便用狼奴语嘟囔起来?:“你们梁人就是小心眼!我们王子不过随口一句,便被这?婆娘揪住不放!焉知不是为了她那短命鬼哥哥,故意找王子的不痛快!”
这?人实?在憨蠢鲁莽,原当这?大梁朝中除了被他们打点火的鸿胪寺译官听得懂狼奴语,本?以为即便骂两句也没人明白,哪知道下一刻便见高座上传来?一段不悦地轻责:
“大朝会上,本?宫乃大梁皇后,如何也做不出为泄私怨公然为难邻邦使臣的事来?,尊驾不必妄自?揣测本?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