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他多年的?书僮忙走进?来扶他，从桌边的?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赶紧喂了他服下：“郎主这又是?何苦，女郎是?你的?亲妹妹啊。”

服过?药丸，苏月钦的?脸色慢慢有了好转，呼吸也逐渐平缓，只情绪仍旧低落，“她不了解九娘，从前九娘不和她争，是?为着有阿觉这个顾忌，现在阿觉没了，她根本不可能是?九娘的?对手。我现在若不拦着她，她和三娘定等不到我回来。”

书僮心?疼得哭丧着脸：“可女郎她未必能理解你的?苦心?啊。”

他却淡淡一笑。

他苏月钦做事，从来不奢求得到所有人的?理解。

如眼前，亦如当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苏月钦余光瞥见，不觉神?往。

遥想当年，他们蓝田苏氏原不显赫，在他少小时节，母亲生下三妹后便撒手人寰，父亲也因家族遗传的?喘症而羸弱多病，命不久矣。

还好母亲在死前为他们做足了打?算，两个妹妹送进?宫，交由已经做了贤妃的?姨母教养。

他则被送去了舅舅家，跟着舅舅读书。

不想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些年里?，他也经常被舅舅家的?表兄弟欺负，遭舅母白眼。

可就?算如此，他也在舅舅的?教养下，对着朗月清风，素霜净雪发过?宏愿，要穷尽毕生所学所能，择一明君良主，君臣一心?，收复河北，匡扶天下，重现盛梁景象。

只不过?有些可惜的?是?，他生时先帝已经年老?，膝下也只有二?子。

一个萧觉，自小养在脂粉堆，娇气文弱没担当。

一个萧云旗，异族女子所生，血统不纯，性格又乖戾偏执，无明君之?相?。

其他的?皇室宗亲亦大多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个个都是?些混吃等死的?纨绔。

无奈，他一来遵照家中舅舅姨母的?安排，二?也是?矬子里?面?选将军，择了相?对来说靠谱些的?萧觉，成了他的?伴读。

后来即便是?他被贬西北，亦追随左右，为他纵横谋划。

只盼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思及此，他不禁又回想起在凉州时，明仪第一次出征的?前夜。

那天晚上，除了不被允许再与?明仪相?见的?萧觉外，他们其他三个人都在。

他，明仪，夏侯明毅，楚听澜。

他们四个人一起立于云阳王府那棵陪他们长大的?老?槐树下，对他们的?未来尚且满怀憧憬。

年轻的?少男少女对着老?槐树和宁静的?星夜一字一句虔诚地祝祷，原以为会得到上天的?垂青，神?明的?怜悯。

没成想，那不仅是?他们这群人最后的?一次相?聚。

就?连他们最初那些或大或小的?心?愿，也毫无例外，全都落了空。

第43章 服输（三） 罢了，罢了。

“钦平生?所愿, 惟天下归心，海晏河清，盛世再临。”

“愿此战得胜, 我能如期归来，与阿觉成婚, 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吾只盼吾妹一切顺遂, 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苏月钦你怎么每回都只知这些, 你就没点?自己的心愿么，真没意思?！”

“君子有?志，当?以治国安邦平天下为先, 个人之生?死祸福，不过轻于鸿毛, 自然……”

“好了好了，知道你苏大公子一心为公，忧国忧民了，这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也不嫌烦。还有?阿兄你, 你也多为自己想想嘛，不要?老只想着我，我都这么大了，还能顾不好自己么？”

“阿兄欠你良多，明日该上战场的不该是?你……”

“阿兄你又来, 都说了我从未觉着你欠我什么，不过你若真要?这么想弥补我，就替我照顾好阿觉, 等我回来吧！”

“唉，还没嫁呢，就张口闭口都是?你的阿觉，真是?女大不中留。”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句诗不是?这个意思?。”

“臭书?呆，你管我，我爱怎么用怎么用！”

“你，朽木难雕！”

“你才朽木，臭木头，呆木头，烂木头！”

“哎哎哎，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明仪明日就要?走了，苏公子你就不能让让她么？”

“我……”

“我才不用他?让呢，算了，我也懒得和他?这样的书?呆子一般见识。对了，听澜，你方才许了什么愿？怎么没听你说啊。”

“我？哼哼，天机不可?泄露。”

“你说嘛说嘛说嘛，我现在不知道的话，今晚会睡不好的，你舍得吗，舍得吗？”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当?然是?希望……我们所有?人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吃到老，玩到老，永远永远不分开啊！”

……

少男少女的笑?闹声不断回荡在萧云旗的脑海中，虽然青涩又稚气，却也不失赤诚和鲜活。

像一阵空灵悠扬的风铃声，又似一道和煦的光，明明是?深夜，却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又令他?明知是?虚无，依旧控制不住地不停伸出手，拼命去抓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