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穿鞋。
“鞋呢？”
明仪正是聚精会神的时候，被他?这?么一问?，下意识便将?脚缩进裙摆下。
嘴上还学足了他?刚才的理直气壮：“没穿。”
萧云旗不?说话了，眼神渐见?幽深，又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过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之间?都不?再有任何言语。
长久而密集的疼痛让萧云旗麻木，但比起方才?，这?般任由人拽着手，感受着来自身体之外的温暖贴着皮肤源源不断传来，他?竟更不?觉得有多疼了。
而明仪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平复了心绪，能够将?杂乱无章的思路重新梳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确实有些说不?出?的失控。
这?好像是?她回来以?后，于情绪上头一回有这么大的波澜。
并且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到底为何会突然这?样。
为了萧云旗，还是?为了这?所谓的江山黎民？
怎么可能。
上辈子的经历已经让她吃够了教训，所以?这?一世?，她决计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好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明仪终于替他?剜去了所有溃烂之处，重新上好了药，缠好最后一圈纱布，她便也跟着抬起了头，面色一如往昔，平静无波。
“三日之内最好不?要沾水，过后只要有空，臣妾还会再来替陛下换药。”
萧云旗将?自己的手端回去随意看了看，便又不?当回事地转开了视线，凝眸盯着正?在收拾用剩的药酒纱布的明仪。
忽而想起她方才?刚进来时气势汹汹的模样，“对了，你还没说来找朕是?为何事？”
明仪正?想着怎么说回这?个话题，不?想他?却自己绕了回去。
不?过也好，省得她自己费力。
“臣妾已洞察陛下之大?谋，是?来为先前的一时不?忿……致歉的。”
“致歉？”
试问?天底下哪里有人登门致歉，是?端着一脸要找人拼命的架势来的？
萧云旗将?她的前后矛盾尽收眼底，却不?知其实就在刚刚，她也已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二人南辕北辙的处事思维从头到尾重新想了个透彻。
开始知道，得换个说法劝了。
“陛下曾笑臣妾是?真?菩萨，假恶人，明明都是?世?人憎恶的佞后妖妃了，还妄图靠行正?义之举去讨那些人的好。其实不?然，这?天下苍生，社稷存亡，臣妾确和陛下一样，从未入眼。于臣妾心中?，唯有彻骨的仇恨，才?是?最要紧的。”
“你还是?想劝朕惩处韦氏？”
“不?错。”明仪轻飘飘地点头承认了。
“那你可知……”萧云旗讽刺一笑，不?曾想话还没说完，便被她快速打断，截过话头，“我知道，臣妾知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从未有过的郑重肃正?：
“京畿韦氏，自大?梁未立国前便盘踞神州西北，势力盘根错节，渊远雄厚，至今朝虽有颓落之势，却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臣妾也从未想过，光凭着大?慈恩寺一事便能将?这?么一个世?代传承的名门望族扳倒击溃。
“臣妾其实只是?想要看一看，当他?们这?些人被一逼再逼，进而狗急跳墙，互相攀咬、自相残杀的丑陋样子。那可是?，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让人痛快，不?是?么？”
其实最初她就是?这?么想的，大?慈恩寺这?一步走出?去，第一是?要解她自己前世?的恨，第二便想借机重创韦氏，卸他?们的臂膀
谁知却被萧云旗一口咬定不?会动韦氏，几乎一下子就断送了她处心积虑这?么久的谋划，这?才?激得她发?了几场脾气。
不?过幸而天无绝人之路，脾气发?完，心中?沉积多年的情绪也得到了释放，让她能够彻底冷静下来，重新思考。
可萧云旗还是?蔑然笑道：“你凭何就认为，他?们会因此便狗急跳墙，互相攀咬？”
“大?慈恩寺的事或许不?至于，但陛下是?不?是?也忘了很关键的一环？”
明仪云淡风轻地一笑，轻身向前，“臣妾，我，夏侯明仪，怎么就会知道韦氏在大?慈恩寺的秘密呢？”
她话音一落，萧云旗是?个聪明人，自然很快便能领悟出?她这?句话的深意，脸上不?禁也展露出?了几分亦喜亦狂的古怪笑容。
他?的惊天大?梦固然疯魔不?可靠，但明仪现在要做的，只不?过是?着眼于当下，先拿话哄住了他?，不?再教他?以?为自己有灭杀勋贵士族，与他?之计相左的想法。
这?样一来，她此时的目的便可达到。
而只要此刻的目的达到，又还愁没有将?来么？
“就按皇后的意思办。”
*
圣旨一下，大?理寺奉命查办大?慈恩寺金佛藏贪一案。
从此往后，自然便是?大?慈恩寺的住持还有几名掌事的长老首当其冲，几棍子打下去，几个一辈子油皮都没怎么破过的花和尚立时便扛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一下子便报出?了一连串韦字打头的名字。
紧接着，便是?一个又一个韦氏子弟被金吾卫毫不?留情地拖进了大?理寺，令已经清净许久的大?理寺狱在元日前的这?段日子好生热闹了一回。
不?过这?些个姓韦的倒比那几个花和尚要油滑，其中?几个更是?仗着还有官身，在大?理寺大?肆叫嚣，非要激得大?理寺掌管刑狱的及格酷吏拿出?看家本事，一点点敲碎了他?们的“傲骨”，撬开了他?们的嘴。
眼看着随之查抄出?来的脏银和涉及此案的韦氏子弟越来越多，他?们的祖辈父辈心疼孩子，又见?身为韦氏嫡长一脉兼一家之主的韦呈训始终不?曾有动静，渐渐的，便都有些坐不?住了。
而明仪和萧云旗便静坐宫闱，冷眼瞧着他?们东奔西走，又是?贿赂元景利，打探帝后的心意，又是?联络以?往交好的家族人脉，趁机将?一枚疑窦种入他?们心中?，继续为他?们这?口油锅添柴加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