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可他?确实误会明仪了。

明仪向来都是这么个习惯,早晨醒来眼睛虽然睁开,可思绪和感官却都还?在睡梦之中?,需要静静地睁着眼睛出一会儿子神,方能等到整个人完全清醒。

他?骤然发问?,只会把明仪问?得发懵,又要迟钝地等上半天,才会后知后觉地给?予反应:“什么?”

萧云旗不知她的习惯,还?当她是在装傻,嘴上尤其辛辣起来:“皇后为夺权如此处心积虑地陷朕于死地,竟还?能在朕枕边酣然入梦?真?是好胆识。”

他?言及此,明仪睡得涣散的神思也逐渐收拢回来,立时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旋即扶着自己同样的手臂翻了个身,虽还?是躺在一张床上,却是远远地只将后背留给?他?了。

顺便,还?卷走了大?半条被子。

“陛下终归未曾驾崩,也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陛下此番微服遇刺的罪魁祸首是臣妾,而且……”

明仪说着还?轻轻打了个哈欠,随后才瞑目养神道,“陛下想来也还?不想让自己悄悄出宫、还?带伤而归的事公之于众吧?单为这个,陛下现在也不会杀臣妾。”

“朕杀人,何时需要过理由?”

“陛下杀人,何时又需要做这么多的铺垫了?”

再说了,瞧他?现在这副动一动便疼得眼尾猩红的模样,明仪便是不用武功都能轻轻松去将他?捏死,何必还?要担心他?能攒出力气来杀人。

萧云旗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不觉自嘲地无声笑笑。

嘴上嘲讽人家处心积虑,七弯八绕,可最后栽了的,还?不是他?自己?

也罢,他?干脆平躺在她的凤榻之上,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帝王殊宠集于一身,看似光鲜荣耀,实则却是时时刻刻都行走在众人的刀尖上,并且,绝不会善终。夏侯明仪,你?确定你?敢么?”

不论是先秦主张变法的商鞅,还?是历代?宠冠后宫的飞燕玉环,最终哪一个不都是粉骨碎身,不得好死?

即便是稳定山河,功于社稷的吕后武皇,至今也都依旧为人诟病唾骂。

明仪却坚定非常,镇静而斩钉截铁:“我若不敢,当日便不会杀人闯宫。”

*

萧云旗最终虽还?是对明仪想要入朝听政的事未置与?否,但在他?暂借椒房殿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朝中?若有奏疏,便基本?都是由明仪代?为批阅。

这段日子为掩人耳目,对外他?们只称萧云旗是为明仪这个祸水妖后所迷惑,于椒房殿纵情声色,终日丝竹不断,醉生梦死。

虽说朝臣早已习惯萧云旗隔三差五便找理由辍朝罢政,但为了女人如此还?是头一回。

平日里他?们顶多也就啰嗦几句玩物丧志,这一回却如临大?敌,好似勾住他?们君主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洪水猛兽、再世灾星,拈一朵花、跳一支舞,便能摧毁他?们的国度,败亡一朝之文明。

为此,椒房殿门口几乎每天都会那?么几个朝臣长跪不起,个别极端些的,差点还?想要一头撞向椒房殿的大?门,企图以死明志,以死殉道。

椒房殿内的萧云旗和明仪却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既然一心向死,他?们又何必阻拦?

只不过椒房殿的大?门金贵,却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配将一身热血冲撞上去的。

于此,唯有将那?些有心死谏的朝臣一个个且先拘起来,再请力士扛来一块别处拆卸下来的门板,任他?们想撞的撞,想砸的砸,不见?点血就休想走。

碰上个别临阵胆寒的,他?们也不介意为他?们提供帮助,不论是送上一盏鸩酒为其壮胆,还?是直接令几个力士一起扛起门板,冲他?撞过去,都是切实可行的。

如此这般折腾了两三日,椒房殿门前的朝臣越来越少,到后来天气更冷的时候,便竟是一个人也再未见?着。

“传闻皇后为此还?和陛下调笑,道那?些朝臣畏死又畏寒,嘴上说着愿为正道明志死,愿为天下黎民死,最后还?不都只是嘴上说着好听?”

内侍监的值房里用红泥小火炉文火煨着一盅金丝燕窝羹,水雾从罐盖的气孔里氤氲出来,像极了此时正弯腰向元景利禀报见?闻的太监说话之口吻,慢条斯理又黏糊糊的,尽是殷勤的谄媚。

元景利仰在一张贵妃榻上,老神在在地享受着几个小有姿色的女婢为他?捶肩捏腿,一面不疾不徐,不远不近地回答:

“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不论是畏死还?是畏寒,也都情有可原。不过君子之礼,素来都讲究一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倒也不怪皇后会和陛下一起出言嘲弄。”

呈报的太监点点头:“中?尉说的是,只不过……陛下从前可是一直都不喜后宫有人妄议朝政,妄议朝臣的。”

元景利听到这里,方才微微睁开些眼睛,意味深长地斜了他?一眼,笑意淡淡:“皇后是皇后,后宫是后宫,你?这老夯货,如今竟也糊涂到连这都看不明白?了么?”

那?太监继续装傻,哄着老祖宗高兴:“奴婢粗鄙,见?事也目光短浅,哪及中?尉看的深,看的透?可奴婢还?是想不通,皇后和后宫,如何要分开议论?”

元景利笑笑,偏过头去,却是说出了一番耐人寻味的话:“这道理在于,陛下愿意信谁,便是谁与?后宫,分开议论,而今陛下信皇后,那?就是皇后与?后宫,分开议论,倘若日后陛下信贵妃,那?就是贵妃与?后宫分开议论。

“但于咱们这种人而言,不论是皇后还?是贵妃,那?都是一样的,只消做好咱们分内的事,伺候好咱们最大?的主子,便什么都不用想了。”

“是,奴婢等都听中?尉的。”太监谦卑低眉应承道。

元景利看他?应该是听明白?了,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念又想起一事:“对了,咱家送给?河阳节度使楚凌山将军的礼物可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太监笑答:“已经备下了,礼单一会儿便会拿来让中?尉过目,若是中?尉觉着没问?题,奴婢等这就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河阳。”

元景利又道:“此次是咱们代?皇后给?楚将军送礼,为着楚家和夏侯一族世代?的交情,楚将军平素都是将皇后当做亲生孙女一般看待,尤其是在他?自己孙女没了以后。单为这一样,你?们安排的人便一定要更加尽心,切莫有半分差错才是。”

“是,但楚将军他?……”

这厢太监的话还?未说完,忽又有人疾步跑进?屋中?,举着一叠厚厚的奏章,急吼吼地将他?们打断:

“中?尉,中?尉,外头出事儿了!岭南道饥荒的事,叫岭南节度使抖出来了!”

第28章 垂帘(一) (已修,有新增)“这么快……

彼时, 椒房殿内。

明?仪为?萧云旗换过?药之后,又在寝殿里的香炉之中放了些秦瑛专门为?她调配的安神香。

萧云旗这些日子也大?多是?靠着这香方能在她的凤榻上睡着,此番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的工夫, 他便睡熟过?去?,明?仪亦可趁此机会, 让早已在殿外恭候良久的秦瑛进来,为?她请个“平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