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1 / 1)

萧云旗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明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而是伸手虚点了下自己身畔,示意他坐过?来。

萧云旗这?才稍稍放下心,走过?去在她?身畔落座。

其实这?两日明仪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神儿大不?如前了,以往一眼能看到百丈之外的猎物,如今却非等萧云旗来到近前,她?才看清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急出来的细汗。

她?不?由捻起袖角为他揩了揩,一边道:“今日人多事杂,我?太累了,想和你单独待会?儿,可观风殿里都?是药味儿,还闷得慌,这?才想到让魏奴把你叫到这?儿来,可怎么瞧你这?神情像是被吓坏了似的?”

萧云旗心有余悸地拉过?她?的手,攥在自己额心抵了抵,缓了好久才轻叹一声?,“无妨,是我?自己没胆量。”

“我?的好陛下,如今终于敢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啦?”

说罢,她?也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几日她?虽面?上容光焕发,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内里依旧神思时有懒怠,与魏氏出门的时候,竟忘了还要把去处嘱咐给?其他宫人,白白害得他们着急一场。

连带着萧云旗,恐怕也是因此才被吓到,露出这?样慌乱无措又气馁的神情。

他素来没有安全感,看似凶残,没有弱点,实际上就是一只永远无枝可依的荆棘鸟。

好容易和她?约定好要互信相携,能在她?的枝头上放心胆大地停靠。

可谁曾想老天还是不?肯放过?他,不?肯放过?他们,偏要在历经磨难后,将他们本已唾手可得的圆满夺走,这?比从头到尾都?不?曾感受、不?曾拥有,实在残忍了太多。

可她?也知道,为了让她?安心,他这?些天已经很努力地在把内心的惶恐和不?安藏起来了,不?管是对着她?,还是对着外人,他都?是一副一切如常的模样。

这?个从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无心恶鬼,正在为了她?,一点一点,笨拙而努力地把自己捂热。

让她?忍不?住就想伸出手抱抱他,贴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承认:

“没关系,我?也是。”

她?也一样,一边害怕着,想让分别的日子慢些,甚至最好不?要到来,一边也在努力学着坦然?,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能更?好地接受她?马上就要死?去的事实。

而这?些天看着萧云旗为了她?夙愿,不?停奔走操持,与群臣对抗,亦另她?心下感动之余,也越发想着要抓紧时间回馈他些什么。

“萧云旗你知道吗,其实在我?被萧觉哄骗着种下封魂针和我?杀了他之间,我?做了一个梦。”

明仪缓缓地试着开了口?。

若换做以前,她?根本就没考虑过?要把前世今生这?般天方夜谭的奇遇说给?任何人听。

可如今她?已命在旦夕,周身所有,皆是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

除了坦诚一切,把心里所有的秘密和真心话都?掏出来以来,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给?他什么。

“在这?个梦里,所有人的结局都?不?好。我?助他夺了你的皇位,他却对我?兔死?狐烹,卸磨杀驴,不?仅违背了曾许诺要以我?为皇后的诺言,还任由别的女人将我?陷害下狱,做成人彘,令我?抱憾惨死?。”

“而你,你虽然?在我?死?后与我?阿兄又杀回了长安,可当外敌来袭时,你们却尚有内忧沉疴没能解决,内忧外患之下,没多久便也一个接一个熬干心血,死?得徒劳。”

萧云旗听到这?里已十分震惊,将她?从怀中扶起,看着她?的眼眸,好半天方才将她?的话全盘消化?,难以置信地问:

“这?究竟是梦,还是你所经历过?的真实?”

第168章 天荒(五) 合卺交杯,共赴黄泉。……

许是他比她预料中反应过来得更快, 明仪也有些?惊奇,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疑问?。

萧云旗此时的逻辑却异常清晰:“你别忘了,你我共枕同梦, 梦中所见皆是你我之过去,是谁也抹不掉的、真?实发生过的往事, 亦或者是某时某刻的心境具象,从?未无中生有。”

明仪一愣, 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表达里?的漏洞,不由无声地莞尔:“我原以为用梦做题, 你可能会更容易接受,没想到竟反过来被你抓到了破绽,看透了本质。”

说罢, 她顿了顿,方抬起头, 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的眼睛承认:

“没错,我是重新活了一回?。”

萧云旗的呼吸明显滞了滞,心下有千万道不解和震惊,可最终却都忍住了,只为不愿断了她的思维。

“前世最终, 我受尽酷刑折磨,手足被斩,耳目被剜,死得又?惨又?悲哀,许是老天怜我, 允我机缘,令时光回?溯,让我有仇报仇, 有冤申冤。可我没想到,萧觉那混蛋竟如此歹毒,要用蛊物来害我,以至我即便重生,也只有十?年?寿数。不过那时候我一心觉着自己醒来的时机不好,救不回?阿兄和听澜,除了给他们报仇再没什?么?能支撑我再活一次的。”

“你……”萧云旗这时已?然听得入神,宽慰的话?自然而然就到了嘴边,却被明仪轻咳几声,捏了捏彼此交握的那只手,拦住了。

“你先听我说完,这些?话?我想了很多?天,现在不说,我怕以后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显然,她此刻所需要的也并?非无关痛痒的安慰,而是安静的倾听。

萧云旗想明白这点?,便也噤了声,继续专注地听她说下去。

“萧云旗,你是个意外。爱上你,是我人生中最意外的意外。”

她说这话?前深吸了一口气,萧云旗能感觉到,她确实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坦然地将这样干脆利落的表白说出来。

而听到这话?的萧云旗,也似有一道幽光从?他眸底亮起,让他的双眸看起来是在这一瞬间猛地睁大。

毕竟她说过,他们都不懂爱,他原本也已?想通,只要她能和他互信互重,不再随随便便就从?他身边消失,他便已?经十?分满足,从?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从?她口中,听到这一个字。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毕竟连我自己想了这么?多?天,也还是有些?不相信。”

明仪其实也觉得不可思议,说话?的口吻上不禁沾染了几分慨叹滋味。

“你暴戾,无情,喜怒无常,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不值得任何女子托付终身。可这世道就是这么?奇怪,处处充满了虚伪、欺骗和利用,还常有道貌岸然的家伙,打着仁义道德的幡,自诩高?风亮节的君子人物,却干尽了天底下最小人、最卑微无耻的勾当。两相比较之下,反倒显得你这样的人,纯粹、磊落。”

“更何况,你本来就比他们都强。”

“我至今仍记得,那年?大朝会,你蒙着眼睛,与我相隔百步之遥,却依旧能分辨出我踝上银铃的声响,一箭射落我唇边的牡丹。”

说着说着,她的话?匣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和他打开了,就这么?倚在他怀里?,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般,美滋滋地回?味起意中人令自己最难忘的模样。

“那时我就曾偷偷想过,倘若当初来凉州的不是萧觉,不是苏月钦,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