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叛乱已平，乱臣贼子皆已伏诛？”萧云旗心情大好，不经意间，甚至还抢了人?家?的词儿。

“……是。”辛无晦顿了一下，赶紧又道，“叛将?张来已被活捉，正押在殿外?听?凭陛下，皇后处置。至于始作俑者，狼奴王索卡贡布……末将?无能，并未得见?此人?露面。”

明仪和萧云旗不约而同地冷眼看了下地上那?具估计还有余温的尸首，不说话，就等着辛无晦自己发现?。

“末将?眼拙！请陛下、皇后治罪！”辛无晦老实，反应过来的时候，尴尬得更加难以自容。

明仪有些忍俊，为了不叫他羞愧得当?场拔刀自尽，便?也发了一回慈悲，开口赦他：

“罢了，什么大事非要?治罪。你且让人?把这厮抬下去，头砍下来，悬于城门?，解城民之恨，再命人?打扫战场，把上阳宫内外?还有洛阳城里都收拾好便?是了，待这场乱子彻底平了，本宫亲自为辛将?军和诸位请功。”

难得她终于记住了辛无晦的名讳，又说起?请功，在场众人?当?然喜不自胜，立时便?打算按她的吩咐办事了。

萧云旗则很喜欢听?她再这样踌躇志满地自称本宫，对她的安排更不可能有什么意义，在旁一言不发便?算是默认她来做主。

只在辛无晦等人?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又猛地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猜我此行还给你带回了谁？”

明仪疑惑，但不想猜。

萧云旗顺势和门?口回过头的辛无晦点头示意，他立刻便?明白?过来，与身边的人?低声嘱咐了什么，那?人?便?先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又押解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素衣书生，回到了明仪面前。

都不必叫人?抬头，明仪远远便?已认出他是谁。

好心情戛然而止，口气?冷了下来，“怎么就你一个？苏月慈呢？”

第163章 地老（二） “怎会……碎了呢？”……

顺着明仪的目光往下, 苏月钦就在她和萧云旗所立之处的台阶底下。

他整个人风尘仆仆的，看上?去似乎瘦了很?多，轻飘飘地挂在那两个架着他的军汉手上?, 仿佛一阵风便能把他那把病殃殃的骨头吹散一般。

明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是听人说起过, 他在长安救出谢家母女后，便为元景利所囚, 百般折辱，酷刑受遍, 直至长安城为萧云旗带兵所夺，方才?堪堪捡了半条命。

后来又为着明仪的叮嘱，萧云旗与李西?极命人将他和苏月慈押送回洛阳听她发落, 不?想逢上?崤函古道大雪封路，索卡贡布又煽动河东作乱, 一来二去，想必他们这一路也行得十分周折，使得他又只得以这窘迫可怜的面貌出现在明仪眼前。

萧云旗非常不?爽。

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上?一回，他本意是想让一贯在意声名衣冠的这人在明仪面前斯文?扫地，颜面尽失, 这才?大肆折辱，把他折腾得褴褛落魄，蓬头垢面。

不?想却反而让他莫名博了她的怜悯，嘴上?虽不?说，却还是一再留下他的命。

虽说他后来也能明白她是想利用他去长安救人, 但现在很?明显是他明白，有的人却不?明白，似乎也以为只要把自己折腾得够可怜, 够凄惨，就能再博她一分心?软。

萧云旗不?禁转眸悄悄看向明仪。

他虽不?担心?她会遂了有的人愿，受他的蛊惑，却也同?样好奇，现在的她会给出怎样的反应。

可实际上?明仪和之前也没什么不?一样，除开他坦白自己代替萧觉和她定情?的真相那次以外，不?论何时何地，苏月钦这个人都不?足以在她心?上?激起多大的涟漪。

相比起他，她对苏月慈的去向可能还在意得更多一些。

“苏月慈人呢？”

或许是她的口吻太过冷漠，瞬息间便打碎了苏月钦眼眸里思念和期盼的光芒，他不?由一愣，却又很?快挣扎起来，脱口一声：

“九娘，你先……”

不?料他话才?说了半截，便被萧云旗极度不?悦地打断：

“苏卿何故当众唤皇后闺名？”

原以为已经确定了她的心?意，得到了她的承诺，他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患得患失，时时刻刻紧张兮兮的。

没想到还是受不?了，一听到那一声别有意义的九娘，他便汗毛直竖，呼吸急促，杀意更犹如拍岸的浪潮，一层一层涌上?来，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叫嚣。

苏月钦当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也同?样不?快，这样一个气量狭小、暴戾嗜杀的疯子，怎配与她并?肩？

“罪臣逾矩，请皇后恕罪。”

不?过他还是暂且忍住了，低下头没去理会他。

因为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明仪察觉得到萧云旗的情?绪起伏，也能感觉到自己所剩不?多的气力正在不?断加速着流逝，她的时间不?多，顾不?上?安抚他，也懒得和苏月钦废话其?他，径直逼问：“本宫问话为何不?答，难道本宫交代你办的事，又办砸了不?成？”

苏月钦却坚持道：“殿下所托，罪臣便是肝脑涂地，粉骨碎身，也必不?负之。只是现在有一件关乎殿下性命的要紧事，罪臣必须率先禀报，还望殿下开恩，暂且屏退众人，听臣一言。”

萧云旗彻底恼了，上?前一步，把明仪挡在自己身后：“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朕退下？”

苏月钦也毫不?示弱，不?卑不?亢地梗着脖子，瞪着他：“若你当真尊重?她，就不?该屡屡抢在她前面开口，打扰她思考。还是说你便这么害怕，对自己毫无?信心?，生怕她只单独同?我说两句话，便会心?猿意马，神思摇摆？”

他这话一出，便是大不?敬之罪都是轻的。

萧云旗想要拔刀，可这样的话，又像是被他说中心?事后恼羞成怒的作为，反而中了他的算。

可若这都不?能立刻让他身首异处，他又实在压不?下心?头那股子纠缠着妒忌的火。

明仪从侧后瞧着他阴沉的侧脸，忽然觉得此刻的他，特别像条护主且独占欲极强的小狗，挡在主人跟前，冲着外人龇牙咧嘴却压根没什么杀伤力，说不?出的有趣可爱，让她居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伸手从背后搂住他，揉他脑袋的古怪冲动。

好在她现在还算清醒，没舍得让自己当众丢这个人，只微微侧身从他的影子里站出来些，替他把苏月钦讽刺回去：

“苏卿不?是一向自诩清流，洁身自好，怎么如今也会这样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佞臣做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