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钦语塞,情?急之下,只好问她:“九……明仪!难道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明仪心?口一紧,神色陡然一正,不?觉已从萧云旗身后走出去,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慢慢逼近他,眼神警惕:
“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苏月钦不?语,只是紧张地仰头看着她。
直到此刻,他才?有机会仔细端详她。
却是看一眼,便悔一分。
她的消瘦,病气,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勉力强撑的淡静和孤傲。
他从前竟半点都不?曾注意到!
赶回洛阳的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想,倘若他早些察觉,主动问起苏月慈过往之事,她是否就能少受几日病痛折磨?
而她当初在杀死萧觉后之所以会选萧云旗,是否也是因为受蛊毒限制,无?法自主离京?
萧云旗…萧云旗……
混账东西?。
不?是说迎她做了皇后,予她专房之宠,和她成日里形影不?离,朝夕相处吗?
相比起自己这样十天半个月可能都见不?上?明仪一面的“外人”,他身为她的夫君,又凭什么对她的身体?状况一直无?知无?觉呢?
苏月钦有多恨自己,就有多恨萧云旗。
是以他那时便暗暗做了此生最不?磊落的决定。
在治好明仪之前,他绝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知道这件事。
只因他认为,他不?配。
“臣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苏月钦望着明仪的眼睛,再次郑重?恳求。
不?曾想这一回,他话音未落,却忽又一阵又急又猛的风从他们一侧猝不?及防地扑了上?来。
对于?习武者来说或许不?算太快,但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却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豁出一切后方能激发出的速度和力量,朝着明仪径直杀了过去!
不?等?苏月钦回神,他的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竟是下意识间横在了不?速之客和明仪中间,将后者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自己身前。
明仪瞳孔悚然收缩。
场面霎时间混乱不?堪,刀剑出鞘的声音,军中将士紧张地大喊,以及刀锋穿过衣衫,没入皮肉,中刀者痛苦的闷哼。
“哈……”
苏月钦尚还有些懵然,直到顺着面前明仪和萧云旗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
两把长短不?一的冷锋分别穿过他的胸口和后腰,长的在前,是萧云旗的手笔;短的在后,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刺客亲自提着匕首捅过来的。
“兄……长?”
来人正是苏月慈。
只不?过似乎便是她自己也全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局面。
自打于?长安苏家老?宅被夏侯明仪的兄长所俘,没多久她便和苏月钦一起被押着踏上?了去往洛阳受死的路。
可她当然不?甘心?就这样一败涂地,一路上?想尽办法也要从看押他们的人手里逃走?,却每一次都被自己这个兄长发觉,并?被他亲自引着人抓了回去。
她当时又气又恨,被抓回来后更是对着他又抓又咬,几乎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给了他。
他却始终无?动于?衷,丝毫不?把她这个亲妹妹放在眼里,仿佛在他心?里,只有那个夏侯明仪。
后来,苏月慈累了,不?跑了。
哪怕没几日他们就因为崤函古道被大雪封路,寸步难行而改道河东,哪怕后来又几经周折,遇上?兵乱又在山中迷路,终是遇上?了那个杀千刀的狗皇帝萧云旗的军队,被他一路带回洛阳。
她也一直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仿佛已经认了命,愿意跟着他去洛阳,向夏侯明仪“认罪”。
可实际上?,他的铁面无?情?和大义凛然换回来的,只有她这个妹妹的彻底横下心?,将自己剩下的、唯一还有价值的这具女人的身体?当成了筹码,送给了看押他们的兵头,靠着和他一路苟且,供他肆意折辱玩乐,终于?能够在进了洛阳城后,能穿上?他的甲衣,装成押送队卫兵伺机逃离。
只不?过仇人就在近前,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
她已一无?所有,独剩这条性命,也只有这条命,还尚有一搏之力!
于?是她虽扮作卫兵,却并?没有逃离,而是混在押送苏月钦去上?阳宫的队伍里,手中攥紧了适才?随手捡来的匕首,只待觅得良机,便先送夏侯明仪那个贱人下地狱。
可谁成想,她好不?容易等?来了时机,好不?容易抓到的空隙,竟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是被她的亲兄长横插一杠,彻彻底底地毁掉了她最后的希望!
“苏月钦!你这个疯子!蠢货!”
在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中,四周的卫兵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把她摁在了地上?。
应是为了以杀止杀,萧云旗出刀时并?未留手,他那一刀出去,直接穿透了苏月钦的整个胸腔后背,带血的刃口从他的琵琶骨之间探出个尖,正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淌着血。
萧云旗本无?意在这时候要他的命,反应过来后便立马抽刀回鞘,却不?想反而叫他失了支撑的重?心?,猛地跌跪下去,更有滚烫的鲜血从他胸口的大洞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很?快便将他的衣襟染红,大片大片地漾开。
明仪下意识伸了伸手,想要去扶他,却还是很?快想到了什么,冷漠地收回了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生命的极速流逝然后苏月钦只觉得自己在这顷刻间,忽然离她好远好远,尤其?是在眼睁睁看着她伸了手又收回去,他的心?竟是比身上?的任何一处新伤旧疤都要疼得厉害。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甘心?,还是忍不?住,向前颤颤伸出了手,哪怕不?能把她收走?的手牵回来也好,哪怕只能扯住她的一片裙角也好,只要她的目光还能为他停留,她的耳朵还能听进去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