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也承认,那?女人确实?是疯的, 可以为?了把他从敌营主?帅的位子上拉下?来,在即将再次登后的关头,不惜拿她们?中原女人最?看重的名节清白做文章。
也正因如此, 方能?看出她有多么想替她那?个不中用的男人守住这座洛阳城。
就算要发疯,她也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 除非有诈。
是以彼时的索卡贡布随手便把写有这消息的纸条扔进了火堆。
回过?头来看攻城的这段时日。
羯族大多数人对他这个外族驸马仍旧怀有疑虑,他本不该在这时候来到此次战略规划的东线,暴露想要染指洛阳的企图。
但为?了亲自?拿下?夏侯明仪,他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所幸羯族人此次派来的前锋,只不过?是达努哈这样空有蛮力的草包。
对付他, 甚至都用不着他费什么周折,只消把他放到战场上,夏侯明仪随便动动手指,都能?将他杀得有去无回。
所以在夏侯明仪散布他二人关系的传言之时,他便干脆顺水推舟, 慷慨大方地把兵权交了出去,“老老实?实?”闭门思过?。
达努哈头脑简单一根筋,当时的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快速夺下?洛阳城, 回去和左翼王讨赏,全然没想到就在他领着杂糅了半数羯族戎兵的河东军主?力大举进犯洛阳时,索卡贡布却已经在后方,暗中拿下?了河东军另一主?将张来,用刀架在他的脖颈边,只待达努哈兵败身死,便能?挟其号令剩下?的河东军,成为?叛军真正的掌权人。
甚至成功夺权后他也能?耐着性子,密不外宣,教城中以为?他们?还在为?了主?将身死六神无主?,他已亲领精锐悄然无息地潜到了洛口仓附近,趁着夜色,一把火,一支三百人的先锋小队,便将洛口仓收入囊中。
堵住了洛口仓这个中转仓,以洛阳城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凭借城内的余粮,根本不可能?撑到仲春。
接下?来,他只需要让早就埋在城中的细作再找机会制造混乱,引起城内愚民恐慌,军队自?乱阵脚,不出半个月,这洛阳城自?然而然便不攻自?破了。
他一步一步算计着走过?来,像一只藏在暗处的蜘蛛,正围着夏侯明仪这只小飞虫慢慢结网,只等着最?后临门一脚,便能?将她严丝合缝地擒获,成为?自?己的盘中餐。
可他万万没想到,次日一早,洛阳城内燃起滚滚浓烟,那?个疯女人居然当真把含嘉仓给点了!
这是打算唱空城计,还是想要破釜沉舟,领着全城百姓跟他拼命?
又或者是在失了洛口仓之后,便知道洛阳必定不保,于?是干脆破罐破摔,拉着整座城的人给她陪葬?
不,都不可能?。
“城中传过?话回来,之前那?夏侯氏曾放话说,正月之内必有中原新朝援军赶到。可眼下?马上离二月就差须臾几?日,长安依旧按兵不动,她吹下?的牛皮只怕就要不攻自?破了。”
索卡贡布听?后眉梢一翘,嘴角随即咧开一个“果然如此”的笑。
他就知道,哪是什么诱敌,哪是什么破釜沉舟啊,多半是那?个中原皇帝向?她许了什么正月前援军必到的诺言,而这个蠢得可怜的女人不长记性罢了。
不过?他也还是想不明白,不管她为?她之前那?个男人犯过?多少蠢,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她终究也幡然醒悟,亲手结果了他。
原以为?她已经吸取教训,变聪明了的,可谁曾想到最?后,她居然还是重蹈覆辙,又傻乎乎地相信了另一个男人。
而今的局面,恐怕也是她再次被现?实?击垮后,终于?承受不住打击,彻底慌了神。
唉,说到底还是个女人,再怎么骁勇果决,狡黠狠辣,天真,愚蠢,短视,脆弱,这些所有女人最?根本的底色,依然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索卡贡布越想越可惜,越想越觉得她也不过?如此。
可想要征服和占有她的野望却没有减弱半分,依旧在他的身体和心口加速膨胀,仿佛他已经看透了她的所有,并且充满了完全掌控的自?信。
谁曾想,正月的最?后一天,洛阳城中却又传来了她遇刺重伤,生死不明的消息。
索卡贡布当下?便以为这是他们在城中的细作擅自?行动的结果,一时动了大怒,当着众将的面,命人把负责接洽的暗卫头子捆来,举刀就要杀人。
“谁准你们?擅作主?张安排刺杀的!她若是真就这么死了,我岂非白走一趟河东!”
那?人吓得连连喊冤,匍匐在地,拼命辩解:“王上,真的不是我们?!是她自?己烧了含嘉仓,又架不住城内饥民作乱,不情不愿跑出上阳宫施粥放粮,想要挽回民心,却不想一身珠光宝气的,扎了底下?民众的心,让局面适得其反,这才?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得了手!真的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啊,王上!”
而他说得也言辞恳切,有理有据,索卡贡布并非冲动易怒之人,过?了一会儿便也冷静了下?来,收起刀,撑在桌案上思索半晌,再开口,口吻已然平静不少:
“确定是亲眼看着她被碎瓷刺中,倒下?去的吗?”
回话的人忙用力点头,“我们?的人当时离得很近,亲眼看到那?孩子刺中她的后腰,血流一地,被她身边的亲兵手忙脚乱地抬上了马车……”
不料他话音未落,索卡贡布便又冷不丁出声打断:
“整兵。”
“什么?”
“可是王上……”
“对!就该去吃!夏侯氏阵前重伤,不管是城里还是军中必定方寸大乱,此时不攻城,更待何时?”
“事发突然,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王上,要不然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座下?众将反应各有不同,有的确是发了懵没反应过?来,有的也一力主?张趁虚而入,亦有行事谨慎的出言反对,深怕是敌军狡猾,故意设局,请君入瓮。
可索卡贡布却早在这个消息一传回来,便猛地想到了另一层:
“主?将遇刺,若是作伪,一为?诱敌,二则就是想要临阵脱逃。夏侯氏非义勇之辈,洛阳守军的兵力也并不足以撑起这台空城计,她绝不可能?在中原皇帝失信于?她之后,还会拼死守城,与我们?鱼死网破。所以,她必定是想金蝉脱壳,假死脱身。”
她虽然和其他女人一样愚蠢,却也比她们?更为?坚韧刚强,更有之前从泰山兵变中脱逃的先例,索卡贡布突然便意识到,她还可以如此抉择。
倘若真让她逃了出去,从此天高任鸟飞,她是和那?个中原皇帝另有打算,还是化?身为?隐没在暗处,随时准备扑出来复仇的毒蛇,于?他而言,都是不可估量的麻烦。
更何况,“我此行舍了狼奴军不管,冒着和羯族撕破脸的风险,走河东征洛阳,所图所谋唯一个夏侯氏,岂能?无功而返?!眼下?便是她当真遇刺,性命垂危,我也要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带走!”
从小到大,他素来是几?个兄弟最?争强好胜、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一个。
数年前与金麟军那?场决战,他本是抱着必死之心,也要把失去主?帅、损失惨重的金麟军全歼于?玉门关,和他的宿敌一决胜负。
不料却被身边一直扶持他,希望能?保他登上国主?之位的同盟武将当成了少年意气、做事不计后果,又怕他此战即便险胜,回了国都,也会因为?功高盖主?,被生父忌惮,于?是合起伙来,往他的酒里下?了大量的安神药,趁他昏睡之际,将他捆起来悄悄送回了国都,并另外安排了同他一起长大的死士,代替他上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