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倘若这一次历史再度重演,她亦不知她是否还有再次提起刀手刃负心人?的心气和能力。
谢榆之?越想越懊恼,不知不觉便也陷入了沉默。
幸而她所忧虑的,其实?并不是明?仪正在发?愁的。
至于她为何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们,援军会在正月底赶到?,亦是她早早就在心里对自?己暗暗立下的誓。
从河东军第一次攻城伊始,她便刻意迫着自?己,再不去想任何和萧云旗有关的事,只专注于眼前的战局。
她凭窗搁着宫城远眺着夜色下的北邙山,总觉得那?连绵起伏的山脉就像是一头匍匐于暗处的猎豹,正瞪着一双幽绿色的兽瞳虎视眈眈地盯着洛阳城,盯着她。
眼下达努哈是死?了,可张克山那?个倒霉孙子张来和索卡贡布依然活着,张来的实?力她尚不明?晰,但那?个狼奴人?是个什么虎豹豺狼,她心里是最有数的,敌军长达这么多日的沉寂反而让她的心越发?不安。
“夫人?!夫人?!不好了!洛口仓…洛口仓走水了!”
第159章 决战(一) “东畿王夫人遇刺!”……
洛口仓地处洛水入黄河之口, 是彼时半个中原的粮食中转枢纽,和北邙山附近的回洛仓,以及洛阳城内的含嘉仓一起, 共同承担着黄河以北百姓的生计。
此前北邙山以为叛军占据,现下他们又不声不响拿下洛口仓城, 加之今年暴雪成灾,战火连天, 北方本就收成欠佳,三座大仓去了?两座, 只剩一座含嘉仓。
以洛阳城现存的人口基数,明仪略略估了?估,倘若他们依然坚持守城, 光含嘉仓那点存粮,至多也?就能?再?撑一个月。
一个月啊……
从现在开始算, 便是还?能?撑到二月中旬。
届时春光回暖,万物?复苏,崤函古道的积雪应该也?滑了?,金麟军在西北是胜是败,也?理应有结果了?。
可?那又如何呢?
她是因何而坚守洛阳, 一步不退呢?
难道真的是为了?所谓的中原基脉,为了?这满城和她没有半点瓜葛的百姓?
当然不是。
她为了?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她心?中,这是一场独属于她自己的博弈。
她和过去的自己分别处于赌桌两边,手里的牌没有一张是全?然可?控的, 可?赌注却是她自己的性命。
石沉大海的求援信,崤函古道化不开的雪,洛阳城外步步紧逼的敌军, 她目前已然输了?一局又一局。
这种漫长而无望,却又一遍遍自欺欺人,自己赋予自己希望的日子,简直像是又回到了?当初的光王府,回到了?那座砖冷墙高,一片死寂的北面小?院。
她甚至仿佛能?看到过去的自己,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对面,冲她笑得一脸嘲弄讥讽。
真的要?信他吗?
还?想再?做一次笑话吗?
这一回可?没有机会重来了?啊。
“嘶。”
指甲在无意识间寸寸嵌进掌心?肉里,良久以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生了?痛意,尖锐地刺向心?口,令明仪一瞬清醒。
“没事吧?”背后离她最近的楼银镜听到动静,立时便关切地探头看她。
明仪下意识回首,却发现一屋子的人正不约而同地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眼神里有殷殷关切,有为眼前局面的焦急和惊慌,但更多的,还?是期望。
期望着她能?迅速做出决断,胜天半子,救下这座于她而言陌生无比的洛阳城。
“你们啊,还?真是把我当好人了?。”明仪不禁摇头轻笑道,重新背过身去,再?次望向窗外静谧的夜色,也?再?次望着过去的自己。
“传令下去,封锁战报,不可?让这个消息在军中和民间扩散。”
没错,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从没想过要?为大义,为苍生做些什么。
之所以坚持到现在,为的不过是有那么一个和她同样?自私自利却又天真的恶鬼,曾对她许下承诺,让她也?情不自禁地犯傻,想要?再?次学着相信,和过去的自己作赌。
而事到如今,这个赌局的输赢她也?不在乎了?,她只想要?一个结果,一个答案。
她会拼尽全?力战至最后一刻,不论那时候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都认。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输了?。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谢蒙遵循明仪的安排,将洛口仓丢失的消息暂时封锁,除了?当日在场的几人外,接触过那条战报的人皆被他悄悄藏了?起来。
起初两三日倒也?太平,城中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们都还?对此一无所知?,仍旧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而河东叛军似是还?未从洛口仓周转回来,连着几日也?基本都龟缩在北邙山上,并无攻城之意。
如此相安无事地到了?第五日,城中北市新潭码头附近,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说来起因不过是一个小?娃娃傍晚在河边玩耍时不慎失足,而他家中只一个双目失明的老祖宗,发现孩子失踪时已为时已晚,那小?娃儿已然溺毙在了?洛河之中。
“可?四邻却说,那孩子的父亲却是往返洛口仓的运粮货船上的工人,自从年前跟着上一批船去了?洛口仓后,本是要?赶在除夕回来了?,不想碰上战乱,水关都封了?,一家子便如此分隔两地。
“……本是个少年老成的小?郎君,此番也?是久不见父亲,心?中思念至极,这才常常跑到新谭码头张望,盼着父亲早日平安归来,哪里能?想到会因此送了?性命。”
彼时其他人还?在为了?这倒霉的一家子摇头慨叹,明仪却敏锐地察觉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