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最开始的时候,她便是无谓的。
只不过中途多了太多的周折与风波,让她重又?见了太多的灼热和曙光,使得她也一再受其感?染,忘记了自?己本是已死之人的事实。
左右争也争过了,并且也不是全然一无所获,待了解了苏氏兄妹这最后一份恩仇之后,她这条命何去何从,便看天意吧。
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惋惜,明明才与阿兄重逢相?认,明明才把?谢榆之和楼银镜救出来,明明才和萧云旗……
想到萧云旗,明仪的思?绪忽然一顿。
生死别?离之事,真到绝处,她能想象到最伤心者?必是与她并蒂双生的阿兄,故人中从此唯他遗世独活,他大概会?如?刚重生的明仪一般,永远走不出那种雨幕里孤灯只影的潮湿。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阿兄,他的心里除了家?人亲眷以外,势必还装着天下苍生,待他成功辅佐萧云旗登位,从此位极人臣,肯定有很多事要忙,他不会?为自?己停滞不前,他会?有他的锦绣前程。
再次则是阿野,在那孩子?心里,只怕早已把?自?己当成了世上唯一的亲人,若她撒手人寰,他必是要自?责自?疚,伤心困苦很长一段时间的。
但他是个天生机敏,胆大心细又?天赋异禀的孩子?,无论将来从文从武,从政从商,定都会?有一番不凡的作为,和阿兄一样,会?有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人生。
剩下的人,楼银镜或许会?在多年后再弹起《凉州》时想起她;谢榆之也会?和她女?儿拉家?常时说起从前那个夏侯皇后是如?何坑蒙拐骗,拉她上了贼船;还有秦瑛,虽不知她现在何方,但明仪想,若是知道自?己死了,她也定是要狠狠咒骂一番,醉上一场的……
而在这些新朋故友以外,萧云旗的反应,却不在明仪能预见的范围内。
她实在想不到,若是她不在,他会?是个什么光景。
是又?在不久以后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重新会?回到他们相?遇前的状态,还是会?恨她,怨她,一提起她就要见点血光?
……应该都不会?。
明仪冷不丁想起那夜他在自?己面前泪眼滂沱,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还要抱着她的棺材再哭一场吧?
明仪实在不敢细想那个场面。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试图对自?己掩饰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却听吱呀一声,她的房门轻开,一阵寒风卷地而入,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倒还算细心,知她怕冷受不得风,进了门很快便又?将门重新合上,一转身的功夫,回头?却见明仪已不知不觉坐起了身,正怔怔朝他望过来。
“我吵醒你了?”他有些局促地问。
话音未落,她却已从榻上跑下来,张开双臂,用力将他抱紧。
第146章 贪生(三) 平生头一回,因为贪生,开……
过往美人主?动投怀送抱, 总会扯出许多皮开肉绽的血雨腥风,萧云旗每每拥着她,都?像是抱着一块没有温度还棱角锋利的石头, 又想将她捂热,又得时刻提防。
可?闹了半天, 却还是被她伤得血肉模糊。
萧云旗条件反射地背脊一僵。
但只一瞬,却又好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他们早已把话说开,她也不再是块冷血无情的硬石头, 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回抱住她,于耳鬓厮磨间,毫不保留地袒露这分离多时对她的惦念。
“你这是……”
萧云旗回抱住她, 想是刚回来不久,急着来见她, 便连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来得及拆卸,加上有上回的教训,萧云旗也不敢抱她太紧,生怕又把她硌着。
“你先别说话。”
她却不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面霸道地拦着他不许说话, 一面不管不顾紧紧勾上他的脖颈,鼻尖在他的颈间拱了又拱,蹭了又蹭,用力地吸嗅着他的气息,活像是只与伴侣分别太久的动物, 既是表达思念,也是一种无意识地撒娇。
但即使如此,萧云旗还是敏锐地听出了她想要假意闷在自?己身上, 从而掩饰住的鼻音。
“……哭了?”良久以后,他试探着捧起她的脸低声问。
明仪浑身上下嘴最硬:“没有,我才不会哭。”
转过头摆脱他的手,重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让我再抱一会儿。”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也什么都?看开了,却在猝不及防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便没来由?地乱了,连带着鼻尖也莫名其妙地泛起了酸。
脑袋里更只转着一个?念头:我死了,他怎么办?
明仪也觉得有些荒谬,命是个?人的,生死荣辱也只是她一个?人的事,他当和其他人一样?,纵然难过伤心,也不过是一时,雨过天晴后他应该也自?己的新天地,她又如何要为她起这样?没头没脑的担心?
难道真的以为她在他心里会很重要吗?
可?若当真如她所?想那般,她自?己的心里却又很难不堵得慌。
种种复杂的、古怪的、又爱又恨的思绪杂糅在一起,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将他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最好一辈子都?能纠缠在一起,恨也好爱也好,只要能让他心里眼里只有她,永远像那天晚上那样?,把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就行?。
“你到底……”
她的胳膊越收越紧,萧云旗也越来越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明仪的思绪也在这一刻慢慢回拢,汇成一句:
“我想你。”
“什么?”萧云旗有些意外。
明仪却脸颊如烧,埋着脸嘟囔:“听不清就算了,何况你又不说,我凭什么要说第?二次?”
萧云旗心如擂鼓,为了再哄她说一遍,便也磕磕巴巴地实话实说:“我…也想你。”
不曾想,她却抬起头,冲他狡黠一笑:“嗯,你这句我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