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1 / 1)

但见其他人并未附和,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等她回应,她这才又安了心。

偏她除了一对灵敏的耳朵,还有一双锐利如隼的眼睛,好?巧不巧便注意到,那?老?掌柜撑拐的双手关节大多变形,拇指和食指甲床附近的皮肤也有明显的开裂。

而他的衣袂袍角也沾着些许不知名的粉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着极不寻常。

再结合他的年龄相貌,明仪大胆推测,他是?从前谢榆之和她闲聊时提起过的扬州万宝阁的蔡掌柜。

“万宝阁的金银宝石乃江南之首,是?当年玄宗皇帝钦点的御贡之物?,岂由得?你?这冒牌货说有次就有次?!”

说话之人想是?与蔡掌柜交好?,明仪才将?说完,蔡掌柜都没说什么,他便站出来斗鸡似的帮他驳斥明仪。

明仪却只静静看着蔡掌柜逐渐僵滞的脸色,慢条斯理地回敬:“是?有是?无,是?真?是?假,大家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是?有的人一心为己,装聋作哑罢了。”

万宝阁美名在外,长安贵族中也常以他家的饰品为风尚,明仪亦有所耳闻。

而她之所以会知道?这样本?该只有谢榆之和万宝阁知晓的秘辛,也是?因为当日谢榆之发觉提前贡品有瑕疵,便用自己珍藏的首饰替换。

后为了教明仪宽心,她也特地入宫和她私下交代了此事。

那?时的明仪本?也没当回事,只夸了她做东家的一句宅心仁厚,又替她挑走了那?两件替换的首饰物?归原主,此事便也罢了。

谁曾想,有朝一日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而彼时谢家其他几位倒霉掌柜自然也想不到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们真?正的东家,而是?曾几何?时凤仪四?海的中宫皇后,只端看着蔡掌柜的脸色,心下的猜疑也跟着慢慢消解。

然而即便如此,当中依旧也还有死鸭子嘴硬的人,仍旧不服气地扬着下巴冲明仪叫板:

“就凭这么件小事便要我?们认你??殊不知会否是?县主娘娘查验贡品时,让有心人在旁听了去?,便借机跑来我?们扬州招摇撞骗!”

谁知如此却正中明仪下怀,咚一声重重放下手里的茶碗,立眉便要发难:

“本?县主念在尔等都是?我?谢家积年的旧人,又确未曾与本?县主打过照面?,这才一再容着你?们,没成?想有的人反倒得?寸进尺,同我?甩脸子,怎么?莫不是?还要本?县主拿了公?验和画像,来给你?们查证辨认吗?!

“从此刻起,若还有人再为此置喙半个字,立刻打出去?,我?谢家再不复用!”

这一通威风耍下去?,又有守在客栈四?围的甲衣亲兵为势,当下便把堂下众人的心神震慑住,哪怕中间偶然几人还是?心存疑虑,在这样疾言厉色的威压之下,也不敢再贸然开口。

而一直未发一言,静观其变的谢无庸见风向也在这一息间有了改变,眼珠子一转,忙便趁机走上前,赔着笑脸婉言劝:

“这…县主…哦不,东家,非但是?我?等疑神疑鬼,不敬主家,实在是?历朝历代,凡起纷争,我?们这样的商户素来是?不掺和的。您骤然提出要出资襄助东畿王军,这可是?要坏规矩的……”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立时连声附和。

可明仪却道?,“这道理我又岂会不知,可这位谢掌柜,你?可知我?家这个谢字,有何?而来?”

她看的出来,她的来意这些豪商巨贾恐怕早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但他们素来只将?自己的利益得?失看在眼中,即使此刻在这儿的人真?是?谢榆之,他们也未必会对她言听计从,千依百顺。

不过她也能理解,扬州这些产业大多是?他们这些人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心血,要他们眼睛一眨都不眨就搭出去?给旁人做嫁衣,不仅是?痴人说梦,更加背离了人的本?性。

只是?当下,为了她自己,她只能去?做这个卑劣缺德、招摇撞骗的无耻小人了。

“如今萧梁大势已去?,而我?谢氏却掌中原商机,握时代巨富,这难道?不是?天意吗?”明仪道?。

“您是?打算……”

谢家乃前朝皇室,如今虽只存谢榆之这一脉,但她身体里也的的确确流淌着陈谢一族的血。

而今天下局势如此,她有趁机复国之心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底下这群人里虽有姓谢的,却也不过是?祖上在谢氏本?家人跟前得?了脸,被赐的姓罢了。

加之现如今他们自己偏安一隅的日子也过得?舒坦自在,又有着商贾买卖人的身份,即使天下再乱,也碍不着他们什么。

自是?吞吞吐吐,百般不情愿。

明仪对此也早就想好?了说法:

“我?知道?诸位想说什么,我?谢榆之一介女流,膝下至今也不过一个女儿,可那?又如何??我?要的本?来也不算多,只是?我?的女儿、我?东郡谢氏能有个好?前程罢了。”

她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确不求也要招兵买马,征战四?方,只不过是?想博一个后族外戚的身份,长享富贵。

这样的念头果不其然让底下的人松了口气,毕竟在他们这些男人的心里,要他们陪着一个女人去?妄想称雄称霸,以裙带姻亲换取鸡犬升天的想法显然更稳妥、更实际。

明仪于是?接着道?:

“东畿王有一子,乃其元妻正室所出,敏慧勤学,品行端方,年纪嘛,与我?家瑶瑶也差不了几岁。若有一日东畿王君临天下,此子为嫡长,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东宫之选,我?家瑶瑶也算有所托付了。”

话中子自是?指的阿野那?混小子,只不过她就是?随口一提,并非当真?要做那?个乱点鸳鸯的昏月老?。

更何?况她私心也觉着,就阿野那?无法无天到处撒野的脾气,谢榆之能放手把她当心肝肉养大的宝贝女儿给他嚯嚯,那?即便是?她,也要亲自拍一拍她这个做母亲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是?进了水,还是?让她那?个死一万次都不足惜的烂人前夫上了身。

而她这个说法,其实只要有心人细细品味,也能品出些不对味儿来。

她话音刚落一会儿,谢无庸旋即便捻着那?撇细长如鼠尾的胡子,计较起来:

“可东畿王是?否能君临天下,其子是?否能安安稳稳坐上太子之位,到底都是?没有定论的事,更何?况据我?所知,这东畿王出身草莽,连名字都是?起兵时现取的,如此鄙薄粗陋的出身,又如何?能与谢氏并尊?”

确如他所言,虽说东畿王军现在势头正劲,但终究大局未定,一切皆是?变数。

他们谢家此时就为了一个连影儿都没有的太子妃位凑上去?,怎么想都不大靠谱。

明仪却道?:

“东畿王是?否能一统天下,建功立业确实尚未可知,但谢掌柜,你?如何?就不相信,我?们谢氏一族能让这份未可知变得?可知,没定论变得?有定论?你?是?小瞧自己,还是?在小瞧我??”

说白了,像这样天下大乱,各方豪杰逐鹿中原的时节,世家大族要做的就是?下注押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