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他?们中间有的人还?算镇定，当下便赶紧矢口否认：

“不对！现在不是担心前?时的时候。诸位想，倘若那小子当真投了?东畿王军，县主远在长安，又怎会和这些?叛逆搅在一起？”

谢无庸捏紧了?拳头，腮帮子也绷得死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却还?能努力说出?这些?，即是说服别人，也是说服自己。

“您的意思是……”

几个做掌柜的也都人精似的精明，不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正是他?们各自心底暗暗揣测，却又不敢贸然说出?来的想法。

到了?这份上，他?们也再自己藏着掖着的必要，谢无庸也懒得在同他?们绕弯子，随即下了?决心：

“不计怎样，既然人要见你我，那咱们去见见也无妨，如此，也算是知己知彼了?。”

他?话?音刚落，在座众人纷纷附和，旋即便都跟在他?身后，随他?一道?下了?楼，一行人直奔扬州最大的客栈去了?。

*

而客栈这厢，因着时间紧迫，明仪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这一路谢蒙同她?说了?不少?扬州这边谢氏商户的底细，对于其中最紧要的那几个掌柜都是些?什么脾气秉性，她?心里早已有数。

只她?唯一不能确定的，便是自己栖霞县主这层身份究竟能不能平安无事地伪装下去。

虽说据她?所知，谢榆之接手谢家在江南的祖产也并不久，加上素日也没听她?说起要出?京查检地方?产业。

于是明仪便又壮着胆子赌这一回亲自扮成谢榆之来见谢氏的人。

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刻意装扮了?一番，即用谢榆之平日闲时爱梳的半髻和几缕溜下来的头发掩饰面容，又将眉眼唇妆都换成了?她?钟爱的制式，连同衣衫都是捡了?她?日里最爱的雪青、黛蓝来穿。

不说足能和她?一模一样，但只要来人中没有和她?面对面见过?的，想来也有绝大的机会以假乱真。

待谢蒙的人来传报她?要请的人，均已来到客栈大厅等?候，她?方?才从房中走?了?出?去。

今日整座客栈都为明仪斥重金包了?下来，她?刚一走?出?房门，便从二楼向下笑着招呼了?一声：

“各位掌柜总算来了?，妾身在此恭候多时了?。”

兴许是前?时在后位上坐得久了?，她?甫一开口说话?，无意识便带着股子不怒自威的雍容和凌厉。

即使她?本人不过?是想客气两句，却还?是被这些?习惯察言观色的生意人听出?了?别样的味道?，旋即缩起了?脖子，故作谦卑：

“问县主安，近来逢秋收农忙，铺子里缺人手，故而来晚了?些?，还?望县主海涵。”

明仪也只能实话?实说：“妾身也没有要责怪诸位的意思，只不过?……妾身此番也的的确确是有要紧的急事与大家商议。”

领头的人随即也同她?赔笑：“哦？县主但说无妨。”

明仪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你们也知道?的，前?阵子我受困长安，为宦贼胁迫，逼着大家伙多缴了?三成不止的税布，如今终于在东畿王的帮助下逃出?生天，一路来了?扬州，着实不易。”

听了?她?这话?，几个掌柜中立刻便有人站出?来表忠心

“扬州与长安相隔千里，素来是山高皇帝远，又有襄州为屏，县主只管在此安然住下，吾等?虽粗蠢，却也定回竭尽全力护得县主和女郎平安。”

只不过?他?这话?说得不痛不痒，好似是在故意回避着什么一般，明仪并不喜欢被陌生人这样故意绕弯子，难免有些?不悦。

“若当真能平安那自然是好，可诸位啊，这天下俨然大乱，谁又知道?江南的富饶和安逸能持续多久？”

话?说到这份上，见他?们还?是无动于衷，明仪为数不多的耐心也彻底损耗殆尽，当下直言：

“与其为战火吞没，成为各方?势力争相分食的肥肉，我倒宁愿也趁机成就一番势力。”

谁曾想，领头那个细眉细眼，硕鼠般的掌柜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吾等?不明白县主的意思。”

明仪只得壮着胆量放手一搏，将话?说得更加直白：

“我已答允东畿王，会出?资襄助东畿王军，直至东畿王军兵临长安，主天下事。”

谁曾想这三五个人听了?她?的话?倒也不曾有什么言语，却只是面面相觑了?一下，便又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那个掌柜。

只等?着他?像是刚刚睡醒一般，缓缓睁开一双被皱纹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冷不丁地颤声问了?一句：

“您……不是栖霞县主吧？”

第127章 速战（二） 为了她自己

随着老?叟缓慢而沉稳的声音掷地, 这几个扬州掌柜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到了明仪身上，用无限的沉默表达同样的怀疑。

这种群狼环饲的感觉，让原本?宽敞明亮的客栈大堂在这一刻变得?逼仄, 仿佛每一堵墙都在向内收缩，挤压着明仪的脊梁和心脏。

“对, 我?不是?。”

她勾唇笑道?，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并不值得?一笑的笑话似的, 平淡间藏满了荒谬绝伦的讥诮。

下一刻更悠然自得?地抬起手边的茶碗，慢悠悠地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

无论是?眼神还是?肢体, 她都保持着绝对的镇静和坦荡，丝毫不见慌张。

“今岁初春扬州万宝阁进贡的金花七宝攒珠簪和钳珍珠镶红宝金项链，珍珠色泽黯淡, 大小不一，有以次充好?之嫌, 本?该问罪追责，报送官衙。可我?却想起万宝阁掌柜年过半百，为了万宝阁汲汲营营大半生，若为此怪罪下去?，少不得?要寒了多少老?仆的心。

“是?以我?明面?上并未追究, 只用了自己珍藏的首饰替换了两件次品，并暗中让人将?东西送回了扬州。我?原不指望他知恩图报，肝脑涂地，但也万万没想到，竟会有今日。”

明仪缓缓说完这篇故事。

就在刚才, 就在这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老?掌柜开口质问她的时候，她其实也以为自己暴露了，一时心如擂鼓, 险些就要现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