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里,他们不仅说不上话,甚至连面都不大?能见到。
有的话,就是明仪想主动问,也寻不着开口的机会。
不过无妨,想来她是个锯嘴的葫芦,好事坏事都不知道张嘴说,兵马调度这么多大?的事,其他人多半也会忍不住和她张口的。
她便耐着性子等,只等他们当?中谁忍不住了,自然会主动跟她提起。
谁曾想,直到九月初九,大?军议定出发之日晨间,他从榻上起身穿戴起甲衣,却都始终无人敢到她面前置喙一句。
所幸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有暗中留意,尤其是他晨间起身的时候,唯恐一个不注意,他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此番一听到那熟悉的穿戴甲胄时,铁器碰撞的轻响,明仪立时也跟着清醒了,从榻上坐起来,不动声色地来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一面梳头,一面悄悄观察着他。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他穿甲戴胄,他善夜袭,一身较为轻便贴身的玄银锁子甲,虽不是那么华丽繁重,却也大?大?方便了他领兵穿梭于夜,如鬼魅般出其不意。
一头墨发束在?木冠中,难得的正经冷肃。
再将护腕的系绳绑紧,取来披风缀在?肩后,那一段意气风发的将帅英气,便浑然天成。
打理好一切,萧云旗拿起案上摆放的战盔,转身便要出门。
眼看着他就要抬腿跨出门槛'明仪实在?忍不住将他叫住:
“你当?真无话要对我说吗?”
听到她出声,他果然停住脚步,仿佛也是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似的。
明仪也在?这时随手拿起一支这些日子惯用的木簪将长发挽起,轻描淡写地继续说:
“此战唐州,我其实可以?替你去?。”
她全程都在?专注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角落里萧云旗的背影也并未回过头。
“看来李西?极的嘴还是不够严。”
萧云旗原想她是要问自己?去?哪儿,没成想她却什么都知道。
“这几日我见都没见过阿兄,是我自己?打听来的。”
明仪半真半假地说,其实是她自己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当?日自己?就在?门外的事实。
想到这些日子李西极和辛无晦同样在?筹备应对剑南军的攻防部署,又?被?他刻意敲打过,不许向?她透露半个字。
李西?极虽疼惜她,但对她的心性也了解,想来确实不会去?和她多这个嘴。
于是他便又道:“此时正逢黄河秋汛,淮水决堤,唐州多个郡县都为洪水淹没,你不善水上作战,去?了也没用。”
可明仪却也立刻想到了应对之策:
“你身边的副将沙子威是水匪出身,带的人马也都水性浑熟,有他在?,即便不用我亲自上阵,这一仗也有胜算。”
何况她是不擅长,又?不是完全不能打。
而她身上的封魂针,其实只要不让她催动内力,想来应该也不要紧。
可萧云旗的重点却不偏不倚落在?了:“你怎会知道这些?”
明仪不由一笑,不经意露出几分狡黠和得意:“天下所有事,只要我想,我都有办法知道。”
“那么现?在?看来,你是想了。”萧云旗一语,大?有双关之意。
“我不想。”
明仪听得出,也回绝得斩钉截铁。
这个答案萧云旗早已了然于胸,心下更为了他远比她所以?为的,要了解她而暗自欢喜起来。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不想,那就不用去?做。”
明仪却以?为他是分不清轻重缓急,一时有些情急:
“但现?在?事情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你身上的伤……”
萧云旗闻言忽而回过头,却也就在?这时冷不丁地看到了她裙摆间的脚踝上,那串一直没解开的银铃铛。
心头才将升起的温热,霎时又?被?一桶冷水浇灭。
“一点小?伤,根本碍不着我什么事。再者说,我若是就这么死在?外面,于你而言,不更好吗?”
他莫名?其妙的变脸让明仪实在?摸不着头脑,浇在?他身上的那桶冷水最终也浇到了她的头上。
“……”
明仪气得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嘴上更是极尽刻薄和恶毒:
“那你最好死得再远点儿,省得脏了我的眼睛!”
萧云旗听得蹙眉,不悦地抬腿就从门槛上跨了出去?。
可谁想才过去?了一会儿,明仪便又?听到了门外传来几声又?快又?沉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回了下头,却见萧云旗已然又?快步冲进屋中,来到她面前。
冷不丁拔下她发间那支普普通通的木簪,同时恶狠狠地道了一句:
“我才不要你如愿。”
随后便彻底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明仪一人在?屋子里,一脸莫名?地呆坐了许久。
等到反应过来,在?让人套车赶到城门时,他却已领着两千精骑,乘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