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旗的眼前越来越黑,身下的骏马也因着?整日跋山涉水的速奔气喘吁吁,脚步绵软。
可?那些追兵却仗着?人多势众,慢慢咬上了他们的影子。
萧云旗又要控马,又要顾着?后方,不让他们有机会伤到明仪,久而久之,自然分身乏术。
最终,他们被逼至一道崖边,没了山壁碍事,却也再无去路。
天色暗沉,萧云旗只隐隐望见崖下确有一片水域,而此处到底不是山顶,悬崖不算太高,底下也定然只是这山中一片坳谷。
若从此处跃下,顺水而走,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当机立断,也来不及同明仪解释,旋即便将她抱下马背,毫不犹豫地从崖上一跃而下。
“萧…”
明仪正叫封魂针的药性缠得发昏,还不及反应,便被他带着?脱离了地面,凌空而坠。
不曾想?天色太暗,在跳下去之前,萧云旗并未发觉此崖之下还有的是坡台暗石,两个人下坠了半瞬被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道矮坡上,梗起的树墩抵在萧云旗的后腰,一个不防,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然而也正是这一下,让他将明仪护得更?紧了。
二人顺着?山坡滚落,一道的石子暗桩,他愣是没叫怀里的人磕着?一星半点?。
直到他们按照他所想?,噗通一声顺利跌入谷中河流,春日河水湍急汹涌,他终是让身上各处后知后觉的剧痛磋磨去了意识,被迫让河水将怀中人与自己缓缓冲开……
*
所幸他至少赌赢了一半,河水虽急,确是仅一条河道顺着?山势一路下行,明仪同他被水流推冲,不费吹灰之力便绕开了追兵下了山。
等到明仪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一前一后地被河水冲到了下游的岸边。
大抵是有萧云旗一路护着?,又有河水缓冲,她身上不大见伤痕,就?连封魂针的毒也在此刻暂缓发作了。
这时?想?已?入夜,四周的山林皆寂静黯淡,唯有天上的星子和皎月,尚有幽光。
元景利的人应该还在搜索适才的坳谷,此时?此刻,他们还算安全。
明仪浑身都湿透了,头上的钗环也被河水冲得七七八八,一阵夜风吹过,只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她的灵台也才跟着?清明一些,下意识扭头去找和她一起被河水冲走的那个人。
他不在她身边。
却也离得不远,只消她摸爬两步便可?抵达。
只不过,她不想?。
她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看到眼睛已?能适应黑暗,看到心中再燃不起半点?爱恨。
他到现在还没醒,头发乱得像一捧水草,隐在其中的额角有被硬物冲撞的痕迹,颊侧也有锐物划开的口子,并且还在往外渗血,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
他的左臂好像脱臼了,肩膀那里的骨骼走势参差明显。
还有他那条被涨涨退退的河水拍打?着?的双腿,应该也断了一条,因为在他们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她很分明地听到了咔嚓一声骨头的脆响。
她当时?以为是自己的,醒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每个部件都完好无损,那自然就?是另外一个人的了。
明仪又看了他一会儿。
他还是不醒。
……不会死了吧?
明仪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虽然微弱,但确实没死。
明仪不知何故松了口气。
最后的最后,她左思右想?,还是将他扶了起来,往岸上的密林里走。
他这个样?子,即使追兵不来,他们也走不远,倒不如先在附近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躲一躲。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密林背后虽没有村庄亦或者洞穴,确有一处三道相对斜飞山壁形成的三角天缝,地方虽不大,却也足够明仪生?起一堆火,躺下两个人。
为了更?隐蔽些,她还找来不少枝叶草木做遮挡,在夜色掩映下,确实很难让人看出这背后藏了两个人。
安顿下来后,她先是把两个人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火边烤着?,而后才来看他的伤势。
明仪行军多年,脱臼断骨皆是常事,她自己也早已?能称得上这一行的半个医家?,先替他把脱臼的手臂咔哒一声接回?去,然后又用找来的树枝和自己腰间的宫绦做了个简易的夹板,帮他把那条断腿也接上固定。
这中间他似有醒转的迹象,接骨的时?候,她有听到他哑着?嗓子,哼了一声。
她只下意识不耐烦地堵了他一句:“忍着?。”
可?抬头却见他依旧死死闭着?眼,一双眉拧得死紧、咬牙咬得腮帮子都在用力也不睁眼,心下当即露了讥诮。
装。
转了个身,在火堆的另一边就?地一躺。
原以为这一夜总算能够安静一会儿,谁曾想?睡到后半夜时?,一阵锥骨的寒意忽而从她腕上从前种封魂针留下的伤疤处席卷全身。
还是来了。
那种万蚁噬心,浑身如针扎的痛楚,再次降临在她的身上。
而且这次,明显比上一会情形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