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取了来看?,往舆内铺陈的兔绒毯子上左右各试了一次。
不曾想,却是右边无异,左边倾泻出来的清液一下子便将毯子烧得吱吱冒烟,发青发黑。
不应该啊。
醉仙人出自皇宫内庭,他早起便见萧冲那老贼赐给了几位失言犯禁的后妃。
一贯是右毒左清,从未有错。
还是说,是有人故意改了顺序。
毕竟在他登基以后,崔氏为太后,代掌后宫,又偏要故作仁厚,以此?法过激废用,宫中从此?很少再见醉仙人。
他原先?也不在意,直到那夜元景利的人提起,他方才?重?新有了映象。
而明仪长在塞外,与萧觉成婚后又甚少来宫里走动,便是改嫁了他,杀人动刑也是明火执仗,从不去钻营这?些?细碎、阴毒的招数。
那她究竟如?何知道的醉仙人,又是如?何知道该怎么?使用?
想到这?里,萧云旗心里的答案其实已经分明。
看?来,是有的人实在害怕他夫妻二人联手,利用他们之间的隔阂,故意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施以离间,为的就是令他二人彻底反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又或者,即便他们不斗,也能将他们拆开,逐个击破!
而他当时在盛怒下,将她推下马车,留她一个人在虎狼窝里,岂非正中歹人下怀?!
“可?恶!”
萧云旗愤愤轻啧一声?,什么?都地?顾不得了,忙从袖中抖出一把贴身的软刃,从舆内去到辕台,寻到驾驭六匹骏马的缰绳,猛地?发力一拉,袖里臂上青筋虬起,几番挣扎对抗,终于勒停了马儿。
随即便又见他以软刃斩开车辕与最侧马儿相连的皮扣,来不及重?新套鞍、整理笼头?,直接飞身纵上马背,拉起骏马的白鬃调转马头?,直奔后方。
明仪尚且身陷敌阵,生?死未卜,他不敢停下,他慢一分,她面临的危险就多一分,只能拼命催促着马儿加速,快点儿,再快点儿……
索性他也没走出去多远,半刻钟的功夫,他便已能听到前方拐角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刀剑铿锵。
他连忙又一夹马肚,令马儿吃痛高高跃起,跃过拐角,跃过坑洼,让他一眼就看?见了被重?重?围困,浑身是血的女子。
“上来!”
第98章 封禅(四) “吃完了,我们一起回家。……
也不知元景利这次究竟下了何等血本, 南衙里的叛逆人数虽不多,却各个健壮精悍,显然是提早就?埋进去的钉子。
那些黑衣蒙面的人也不逊色, 源源不断地攻上来,犹如两广一带盛行的某种飞虫, 杀也杀不尽,冲也冲不散。
封魂针的影响越来越强, 几次耳鸣脱力之下,明仪已?不慎中了他们几刀, 虽不及要害且只是险险一擦,但到底是见了血,疼便罢了, 却也让她更?难行动。
失血发昏之际,不防又让贼人从背后拍了一枪, 直震得她五脏俱颤,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连站都不大站得住了。
可?她仍旧不肯放弃,心里只念想?着?,她好容易从阴曹地府里逃出来一次, 决计不是为了死在这里!
她撑着?手里的陌刀再度支起双膝,高挽的发髻已?经松散,钗环移位,发丝缭乱,嘴角还噙着?一抹来不及擦拭的血迹。
可?越是这样?, 她那双冷媚上挑的艳眸就?越是撩人,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和睥睨一切的孤傲,让她成了这高崖峭壁下, 最倾国倾城的绝色。
那一声“上来”,就?在此刻为她的美徒添一缕波澜。
圆日向斜,光逆而影朦,谁能想?到,那只于绝境中向她伸来的手,正是把她逼至此境的罪魁祸首。
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接。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比起怨憎仇恨,眼下的她,更?想?要活。
马蹄踏开重?围,落地溅泥之时?,萧云旗成功拉住了明仪的手臂,当下运力提肩,以便她更?好地借力,飞身跃上马背。
随即他方又一拽白马的鬃毛,令马儿再次调转方向,朝前奔跑。
马蹄声裹在呼啸的风声里,渐渐西?沉的太阳在他们前方,血色残阳洒下来,照着?泰山的高峰峭壁,他们挤在这夹缝中,盛大地逃亡。
明仪靠在萧云旗背上,耳鸣和晕眩感不止,她只好拼命吊起精神,努力撕咬下一片衣角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缠,为自己做最简单的包扎。
她没有和萧云旗说?话。
事到如今,对他,她已?无话可?说?。
从前他总气她骗他,利用他,不相信他,一味跟她耍脾气、闹别扭,弄出许多荒唐疯魔的纠缠。
可?她终于想?信他一次,倾尽所有跟他赌一次。
又是个什么结果呢?
萧云旗自然也一声不吭。
风声、马蹄声,身后追兵的打?杀声他都听不见。
他只听得见靠在他背上,他的妻子正因伤痛和疲惫,艰难地喘息。
而导致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她不会知道他此刻有多恨。
恨自己蠢,恨自己多疑,更?恨自己自作聪明,终是作茧自缚,着?了贼人的道。
但他不敢再多想?深想?,崎岖的山路和身后穷追不舍的刺客同样?也没给?他时?间自责愧悔,他安排下去的人此时?应该也还在赶来的路上,可?他却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命等来援兵。
很快,金乌彻底堕入云海,泰山周边环绕的云雾都被那大鸟浑身的火烈光芒染得丹红,后又渐渐褪淡,将高山上最后一点?光亮如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