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他下颌上细密短浅的青茬儿,也?似道道利箭,柔和地扎进明?仪心口,将她钉在那里,寸步难行。
萧云旗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空白之外,全是她的眉眼,她的香味。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像一头误入人?间的鹿,也?像一匹不懂人?情的狼,被她圆圆瞪着的幽瞳里,满是纯粹而残忍的清澈,惹起他丹田里如火熬煎,一抹兽性的红逐渐爬入他的眼底。
他想要冷静,却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惊然发觉,自?己已经不顾一切地张嘴堵住了她的唇,将她狠狠抵在后方的橱壁上,放肆地掠夺。
她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激发他努力藏起来的兽性,并在这种时候,接住他的一切,陪他一起沉沦。
他们身上的滚热感染着周遭所有的一切,寝殿里的气息迅速升温,反过?来包裹着他们,让他们在这一刻可以忘记过?往种种,抛下所有,成为彼此身体和灵魂中最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情到浓时,萧云旗将手穿过?明?仪的腋下,用一种抱小娃娃的姿势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挂在自?己身上,直到一起倒进她柔软冰滑的榻褥间,方才?慢慢抽开手。
明?仪也?似忍到了极致,贝齿咬得唇红得好似快要滴血,那双对他总是带着冷意和戒备的丽眸中盛满了水雾,仿佛下一刻就要化开来似的。
就为这个,萧云旗便想把什么都给她。
左右他被她拉进这销魂魔窟这么多回,早便肮脏不堪,满身俗尘,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是昏聩,还是清醒。
当他来时,明?仪也?终于对自?己松了口,第一次承认世事这般,确也?欢愉和洽,惹人?心醉。
这一夜月色交融于水,星云荡漾,花叶沉浮。
不管明?日等?来的究竟是什么,至少今夜,无?人?赌输。
待到太阳升起,银月西?沉,号角声响彻整个长安上空,宿命的车轮方再又转动?,平稳地驶出大开的宫门,向着尚未定音的未来,缓缓进发。
“这盏醉仙人?皇后请笑纳,只不过?殿下品酌时可要小心了,此盏取右为琼浆玉液,神仙真人?也?难得一尝,取左则摧心断肠,神仙难救。”
第96章 封禅(二) 你们好像很希望朕喝下这盏……
从长安到泰山, 御驾不疾不徐也要三五日方可抵达东岳脚下。
因封禅吉时尚在明日辰中,是以御驾虽已至山脚,但?元景利考虑到随行众人?一路劳累, 便从萧云旗那儿请了恩典,令各方俱先停下来休整休整, 待午时以后?方才启程登山。
明仪坐车也坐累了,趁着萧云旗领阿寅到河边饮水的工夫, 她便兀自去了另一头密林边上走几步,松松筋骨。
此番路途遥远, 中间又不知会?生出多少变故,因此她出门时,先嘱咐了楼银镜继续留在谢榆之处, 教她家小女?郎乐技,后?又让魏氏留下看守椒房殿, 顺道还嘱咐了她,倘若自己在外遇变不归,让她立刻出宫去曲江畔的县主府避祸。
她又不惯其他人?伺候,为此她这一路身边也很?少会?许人?跟随。
元景利便是在这个时候跟了上来。
看着他手里那只做工精美又小巧的镶宝石铜壶,明仪却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 淡淡转过脸,不冷不热地缓缓道:“记得上一次,本宫好像并未答应中尉什么吧?”
元景利谄媚一笑,被鱼尾般层叠包裹的老眸中透着笃定之意:
“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左右咱们已经到了泰山,山高崖险, 皇后?殿下可要当心脚下。”
这是提醒,亦是威胁。
看样子?,他定已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了。
可明仪却只觉徒劳:“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早死晚死不都是死?中尉何苦要冒这个险?”
元景利不急不慌,真假难辨地诉起苦来:“劳殿□□恤,奴婢也是没法子?呀,奴婢确是老命一条,半死不活了,可底下的徒子?徒孙却还年轻,奴婢卑贱,这辈子?享不了真正的儿孙福,可底下那些?孩子?确是真心实意喊我一声师傅亲爷的,奴婢总不好辜负了他们不是?”
“呸,惺惺作态。”明仪讥诮一笑。
元景利面不改色:“奴婢言出肺腑,殿下信则信,不信也罢。”
说罢,他便揣着那只铜酒壶,转身欲走。
明仪却忽又冷不丁开了口:“本宫只不知有的人?会?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元景利也知自己如何许诺,她都不会?信,索性?道:“会?与不会?,唯有事成以后?才知晓。皇后?睿智,应该看得清此局不赌则九死难生,若赌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明仪默然,半晌方伸出手去。
“酒壶给我。”
*
明仪登上御车时,萧云旗也刚回来没多久。
自长安出发至今,他二人?同?寝同?食,就连坐车也都所乘一趟,几乎没怎么分开过。
三月初正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时,一路山光浸水,日妍旖旎,便是一阵拂过车帷的风、一片如流水匆匆行过的云,对于没怎么出过远门的明仪和萧云旗都是稀奇的。
只是碍于自觉已过了能放肆展露情?绪的年岁,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藏起了这份兴奋,偶有流露,也只是互相没头没脑地斗个嘴、饶个舌,别扭但?也远比在宫中要舒畅松快得多。
夜来了无睡意,还会?窝在一处,仰头去看宫墙以外的繁星月夜,也不说话?,谁都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却也心照不宣地再?不去提在长安时发生的一切,也不再?你来我往地互相摸索试探,只故作无所谓地、贪婪地享受着与彼此之间这为数不多的自在时光。
然而三五日终不过三五日,眼看着日光从直插九霄的群山缝隙中漏下几缕晨晖,飞流溅石之声不绝于耳,那座足可擎天的五岳之首已近在咫尺。
二人?努力维系、矫饰的宁和静好也终于在这一刻,被元景利捧来的铜壶彻底打?破。
“手里拿的什么?”
萧云旗一边问,一边下意识伸手去扶刚探头进来的明仪。
这本是他们这几日最稀松平常的小动作,然而这一次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抱着怀里的铜壶,不远不近地往他边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