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1)

“皇后殿下,您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明仪却只一味将头低着?,双眸紧盯着?膝前的刻着?长乐无极字样的地?砖,对他的故作?殷勤视若无睹:“臣妾有?言谏于陛下,还望陛下听我一言。

许是她从前听了太多崔肃和苏月钦的训诫,而今开口,纵是循着?记忆装模作?样,却也能将他们那般一板一眼的“贤臣”口吻学个七八分。

御辇上的萧云旗听着?,心?口止不?住地?发紧。

其实他老远便瞧见她跪在这里了。

只是初时因彻夜失眠,精神?有?些不?济,一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近前,才暗暗惊觉真的是她。

她来做什么呢?

昨夜自己那般失态,所行?所念,龌龊不?堪之至,根本?与禽兽无异。

便是寻常女子,遭此羞辱,不?是暗恨自戕,也该对他心?怀怨恨,只欲碎尸万段。

她却还能这般平心?静气,混不?在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定然还有?所图。

“你说。”

萧云旗沉声,将所有?的亏心?、愧意、忐忑、期冀都藏在冷漠的语调里,隔着?御辇的帷帐透出去,全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明仪却听到?了他嗓音里浅浅的沙哑。

她熟悉这个声音,之前他们同住椒房殿的时候,前几夜他因为换了地?方不?喜欢,一直睡不?好,晨起后嗓音便是如此。

连带着?脾气也不?大好,常常半天都在和自己甚至周遭一切生?闷气,闹得椒房殿上下人心?惶惶,人人都如同被剪了舌头般不?敢说话。

明仪受不?了这样,刚开始还稍稍忍让,后来便非要寻个什么由头故意气他,同他吵上几句,他这才慢慢从被她气得怒不?可遏,到?后来习以为常。

说起来,倒也是他们之间一桩为数不?多的趣事。

只不?过眼下也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

明仪很快回过神?,继续忍着?没有?抬头,口吻恭敬而严正:

“中书省同平章事苏月钦,奉圣谕南下赈灾,未达而返,违逆君命,原是罪该万死。然则而今岭南广州一带受灾之重,刻不?容缓,望陛下垂怜百姓,暂恕苏卿之罪,允准他戴罪立功,即刻重新动身,赶赴岭南。”

萧云旗那颗紧绷的心?在听到?苏月钦三个字的时候,旋即便松懈下来了。

可与其说是松懈,倒不?如说是似炭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经风一吹就四散纷飞的灰,冷而稀碎。

然而灰心?之下,却还有?很多的不?死心?:

“皇后可还记得,这天下终究姓萧,而你也是萧家的皇后。”

“臣妾从不?敢忘。身为皇后,臣妾必须要从江山社稷出发,虑及天下万民。”

明仪回答得滴水不?漏,冷漠疏离。

“你倒恩义。”萧云旗冷嗤,仰头望天,已?然猜到?了她昨夜定是悄悄去过掖庭狱。

怪道他总觉着?那些梦境怪异,瞧见苏月钦看?着?她的时候,心?头总是无端恼火。

原来竟是花非花,雾非雾。

他当真才是那个让她为之投入整个青春年少,所有?的热忱和欢情之人。

并?且,他还好生?生?地?活着?。

萧云旗恨得眼底发红,不?甘地?攥紧双拳。

“可你拿什么来换他的命?”

明仪却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言,自顾自不?疾不?徐道:

“太史局曾进言,数月来太阴星现妖异红光,属不?祥,主灾祸,然则太阴为月,月主中天,是为后者。太阴有?异,便是臣妾这个皇后见罪于天,有?愧后土。

“然前时臣妾对此不?以为然,直至今日?,眼看?着?朝廷赈灾之路一再坎坷,归本?溯源,百因之根,竟皆在臣妾一身,臣妾方了悟太史箴言。

“是以自省多时,愿自今起撤帘含光殿,回归□□,从此不?再过问朝堂政事,拨乱反正,协调阴阳,还望陛下恩准。”

萧云旗一字一句地?听着?,因用力而泛红的关节却也随之渐渐褪了颜色。

第76章 局瓮(二) “所以……她竟真就这般心……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 如?乱红渐落,障目迷心,都快叫萧云旗忘记了眼前这女子的本质。

她能前一刻毫不犹豫地砍下?与之恩爱多年的夫君首级, 后?一刻便又□□地立在自己?面前。

她是狼,是动物。

她从不屑人所制定的道德标准和礼义廉耻。

她不会在意苏月钦的追悔莫及, 更不可能去在意自己?的一时失控。

在她的天平上,不管是旧时的款款深情, 还?是今朝的露水一夜,都抵不过她的野心与欲求。

无论面临何处境地, 她都会通过不断地权衡利弊,理智地做出取舍,达成最优解。

再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

他们也终究只能从最亲密的关?系中, 退回到最陌生疏离的位置上去,重新做回因利而聚的寻常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