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钦答:“我虽归京,却是孤身孑然,一人而已?,赈灾的钱款依旧会按时抵达广州,于百姓无碍。”
可她却反过来冷笑:“这话你自己信么?朝廷为何派你这个未来的大相公去赈灾,你难道不?知?”
“我!”苏月钦当时便被她噎住。
仰头望着?她的眸子里闪动着?急切的光,似是也想学那起子风流情种与她说上几句,为了她,愿意舍弃天下那样的大话。
可惜这些话明仪上辈子就已?经听厌了,是以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趁他语塞,立时接连着?不?断发问:
“岭南之灾,症结在当地?官场。你若不?在,即便那赈灾银平安入了广州的城门,又?有?几个铜板能落到?百姓手里?
“苏卿为人刚正清廉,心?怀大义,最合宜代天行?督办纠察之事,想来更不?会忍心?,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因你的私心?,竹篮打水空欢喜吧?”
苏月钦看?着?她默然片刻,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就这么想我走?”
明仪径直盯着?他的眼睛:“本?宫是为了百姓,为了社稷。”
“绝无私心??”他不?甘心?。
“绝无私心?。”她不?假思索。
她疏离冷漠:“只要苏卿肯答应,本?宫即刻便会去向陛下求情,保苏卿安然无恙,回归正轨。”
只要他安然无恙地?离开长安,崔氏一族势必会因此松一口气,以为一切如昨,天家依旧忌惮世家门阀之势,纵其有?心?动摇他们这些士族根基,打压下了崔肃父子,却没法在这个节骨眼上动肩负赈灾重任的苏月钦。
而苏月钦在朝野民间素有名望,尤其是在那些文人骚客之中。
有?他来做崔家最后的护盾,便是天下读书人在为崔家擎天。
任他昏君妖后再嚣张专横,却也不?敢当真惹起众怒,一时半会儿定然不敢拿崔家怎么样。
除此之外,韦氏一族的爪牙横行岭南官场,放眼朝堂,确实也只有?他无惧韦家权势,放手肃清,从下至上,大破韦氏根基。
如此,以他一石,击崔韦二鸟,实乃事半功倍之捷径。
“正轨…好个正轨。”
苏月钦笑意苦涩。
从前在家族荣耀和她之间,他总是因前者,而不?得不?选择辜负后者。
而今纵然有?千万分愧悔,却也为时已?晚。
故人非昨日?,旧情化飞灰。
可他明知她所说的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哄他安然离开长安,以便于继续对付崔家所编出来的谎,也根本?没办法将她拆穿。
甚至恨不?得伏在她裙下,卑微傲骨,抛却所有?,只为祈她回心?垂怜:
“罢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依你便是。只求你……莫要低估我的心?。”
……
明仪想着?苏月钦适才最后的那句话,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低估?
他从前伪装得那样好,别说他的心?,有?的时候,她在他身上连一丝善意都感受不?到?,又?怎会察觉到?他对自己有?什么心??
如何低估?又?如何高?估?
坐在回椒房殿的凤车上,漫长的一夜让她只觉得身心?俱乏,长舒一口气将今夜种种,皆抛诸脑后,转头看?向窗外。
快要到?寅时了,狭冗的宫道两侧虽有?高?墙耸立,却也挡不?住逐渐透白的天光从上至下地?倾泻,为本?来昏暗的前路铺上一层莹莹发亮的白霜。
晨雾不?断凝聚,夜风在萧瑟与和煦之间徘徊,似凉非凉,似暖非暖。
使得明仪无端端又?想起了萧云旗。
说来也非无端,待回到?椒房殿,明仪歇都没及得上歇息一会儿,便又?马不?停蹄地?让人为自己更衣梳妆。
重将那身几乎没怎么穿过的玄底朱红之朝服穿戴整齐,凤冠一戴,是她甚少有?过,却恍若与生?俱来的宝相庄严。
她要这样去见萧云旗。
她本?不?想见他,但苏月钦不?能久留长安,自然是能走多快走多快。
为了放人,她少不?得还是要亲去与他当面分说。
不?过现在离昨夜那件事满打满算也才过去了一日?,便是她自己,亦花了大力气才能暂且遗忘,保持冷静,更遑论萧云旗那般冷硬的脾气,还又?是头一遭做那种事?
只怕两个人就是见了面,也再没法子像从前那般牵缠调笑了。
于是明仪就想,既然回不?了头,那便干脆一条路走到?黑。
做不?成?嬉笑怒骂,狐媚娇嗔的妖后,那她就做立身清正,端严敦肃的贤后。
为了忠臣良相,特意衣冠齐整,恭而有?礼地?等在天子上朝的必经之路上,只待天子驾到?,便出言上谏。
“臣妾夏侯参加陛下,祈愿吾皇千秋,万岁永昌。”
萧云旗素日?最懒得听朝臣啰嗦,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绝不?肯上朝听政。
今日?也是赶巧,恰逢十?五,寅时末刻不?到?,御驾便自延英殿出发,沿宫道去往含光殿。
走到?半道,便遇上了满身庄重的明仪。
行?于御辇一侧的元景利见状,既惊又?怪,抱着?拂尘慌忙就要来扶明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