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苏月钦几句话就方?寸大乱成这样?,甚至几乎毁掉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和谋划,夏侯明仪,你可真出息啊!
难道你还放不下么?
明仪哂笑?着诘问自己。
是啊,当年面具下的?人是萧觉还是苏月钦重要么?
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改变不了上一世将她推入深渊,令她家破人亡,遭受虐杀枉死的?结局啊。
而且这样?前世很?多地方?也就都说得通了,难怪从前她和萧觉讨论起少时?情谊,他总是说着说着便心不在焉,又或者干脆直接跑了题。
原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明仪只恨自己曾经为?何如此蠢笨天真,竟会让他们用这种一叶障目的?方?式,哄骗了一辈子!
她越想越恼,越想越恨,一下子便从水中猛然?坐了起来,惊得本来平静的?水面顿时?波涛汹涌,涟漪凌乱。
萧觉死了也就死了,他虽冷情薄幸,害她至死,但她现在也终于看清楚,谁才是真正误她终生的?那个人。
苏月钦,他既敢开口承认,既敢就这么走回自己面前,那他就应该想到,自己就算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也断然?不会放过他。
他分明就是在赌,赌她还是不是当初那个胸怀赤心、天真纯粹的?云阳王独女。
只可惜,这一局,他注定要满盘皆输。
明仪想着便朝后靠了一下,却是忘了自己后颈上还有被狗啃过的?瘀痕,一接触池壁,立时?痛得弹了回来。
一时?之间,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萧云旗那双野兽般冷冰冰的?异瞳。
她心一紧,昨夜种种,浮想联翩。
她和萧云旗之间,已?经陷入了一个复杂而无解的?怪圈,她说不清也捋不清,找寻不到任何一种合理的?解释来说服自己,脑子里不由又乱了起来。
“楼银镜。”
她赶紧叫了一声,企图就此打断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再去胡思乱想。
楼银镜应声进来,以为?她要起身,手里还帮她抓了条擦身用的?薄毯。
“去打听一下苏月钦具体被关在何处,寻个机会,我要单独见他。”
*
楼银镜办事?利落,加上这在宫中本来也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机密,明仪一个出浴晾头发的?工夫,她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不过明仪倒也不是特?别着急,听过她的?回复,又简单用了两口热腾腾的?汤饼和安神?汤,便倒头睡了过去。
直至当夜入定,方?才悠悠转醒。
许是有安神?汤的?效用在,她难得在没有饮酒的?情况下,睡了个安稳无梦的?觉。
再醒来时?,已?是神?清气爽,四?肢如卸枷锁,虽然?动起来还是有些酸疼,但比起晨间那种像是被人打了一顿、把骨头一根根拆下来的?痛,已?是好?了不少。
去见苏月钦,她也没打算要如何盛装打扮,从榻上起身后,见铜镜里自己身上那件玉白透嫣红的?薄纱襦裙也无甚不妥之处,便只捻起俺边一根白玉长簪将头发随意挽了挽,便带着人坐上了来往内廷的?凤车。
宫道冗长,夜风幽畅,拂过明仪的?脸颊和发丝的?时?候,不由便让她想起小的?时?候,听澜也总爱这样?温柔轻和地用一把桃木梳子,帮她打理头发。
那时?候她才刚刚回到云阳王府,母亲过世,她身上的?野性也褪去大半,夏侯家的?人这才敢把她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她得以正经地穿上人的?衣裳,住进人的?屋子。
性情虽和缓了,但她身上依旧残留着野兽的?习气和特?性。
尤其是她那一头枯草般发黄的?乱发,又硬又干燥,大团大团地打着结,轻轻一扯便会痛得她大发雷霆,光是为?了将打结的?部分梳开,便来去了四?五个侍女。
最后,也只有听澜能够忍受她说来就来的?脾气,耐着性子地用手轻轻为?她一点点整理开,会为?她找来最好?的?芝麻叶洗发。
平日里还会给她煮好?吃的?芝麻糊糊,两个半大的?孩子就抱着两只比她们脸还大的?破陶碗,坐在小院门口的?泥巴坎上,一边遥望远处夕阳下连绵起伏的?大漠荒山,一边香喷喷地享用着这顿难得的?美餐。
而今明仪的?头发已?然?被养得又黑又亮,顺滑地垂落在她胸前,就像听澜一样?,总是恬然?安和地伴在她身边,像母亲,像姊妹,更像是她生命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只可惜,那样?安恬娴静的?好?时?候,再也不会有了。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也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吃过芝麻糊糊了。
明仪轻轻闭了闭眼。
“殿下,咱们到了。”
第74章 误我(二) 在她眼里,他也依然是苏月……
明仪走?下凤车, 抬头?所见,便是掖庭狱高?耸厚重?的大门。
夜色浓胧,耳畔隐隐约约传来里间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刑具用在人?身上皮开肉绽的声音声, 明仪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手?腕上也不知是旧伤发作,还是被萧云旗捏出?来的新伤作祟, 忽而隐隐泛起一阵犹如断骨裂筋般的痛。
不过即使旁人?尚且会有不解,她自己又岂会不知这疼痛因?何而起。
可今生?非前世, 今夕也不是多年以后,在她御下的宫闱内庭, 一贯都是当杀则杀,很少会动用到掖庭狱。
而今后宫嫔妃仆婢又大多安分,掖庭狱中想来就算有人?, 也不过二三,又岂会像当初苏月慈执掌后宫时大兴刑狱, 震慑六宫那般,人?满为患,哀泣不绝?
自然,也更加不可能?再有人?来扔她进去,剥去她的宝冠华服, 将她裂掌刖足、剜劓削耳、拔甲落齿,刑虐至死。
明仪轻轻吐出?一口气,凝神走?了进去。
纵然每隔十步便有火把照明,
却?不敌此处墙高?壁深,光不企及, 是以昏沉幽暗,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