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些被当做“证物”,放在众目睽睽下任人观瞻的秦瑛私物,明仪心下大恨:这和将她当众扒光了有什么区别!
“你既不到黄河心不死,那本?宫被许你个明白!秦医侍本?身”
然而话说到一半,她冷冷不丁瞥见崔玏眼底闪过?意?思阴险的寒光,倏忽须臾,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一瞬便如?吞火炭,哑口难言。
第68章 诈鱼(三) 秦瑛,必死。
是啊, 他们既已掳走秦瑛,又岂非弄不清她究竟是男是女?
倘若他们已经知晓秦瑛是女子,却?还要布下此局构陷明仪, 必然?也猜到了她会?以此破局。
而他们给她设下的陷阱,也就?在这?里。
但凡现在她开口道出真相?, 他们势必又会?如蛇虫般顺杆上游,借机坐实秦瑛盗用身份, 欺君罔上之罪。
倘若此时她再发话为秦瑛求情,自然?也会?落下包庇纵容之名。
即使萧云旗站在她这?边, 帮她保下秦瑛,亦会?被诟病昏聩无能,目无法纪。
如此一来, 这?一局,表面上看虽分不出胜负, 但实际上却?是她在被动?挨打。
不仅没能动?摇崔家分毫,反还又落下一身百般不利的恶名。
嘶,这?个崔玏,虽然?阴毒,但确实还有点本事。
“崔卿。无论?如何, 将女子贴身之物这?般毫无顾忌地示于人前,终究还是有些失礼了吧?”
不过只要弄清楚了他们的目的和?动?机,明仪方才那点慌张和?促狭很快便烟消云散。
她一面从容笑言,一面无意?识地轻轻挣开萧云旗的手,朝着帝台下缓步走去。
“尔清河崔氏素来都称自己?以诗书礼乐传家, 是难得的斯文圣贤人,怎么本宫如今却?看不出来了?”
“你!”崔玏一时语塞,实不知她为何突然?开口, 明明刚才他既要从她口中逼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怎么突然?间就?……
苏月意?虽不清楚他的谋划,却?还是下意?识地回护崔家:“夏侯明仪,你别转移话题,清河崔氏岂是你这?种人能随意?指摘的!”
“是么?”明仪这?时已经走到崔玏身后,听她这?么说,便回头媚然?看了她一眼,继续不疾不徐道:
“贵妃久不省亲,想必很多事都不知道吧?麟德四年,崔家三郎迷恋平康坊娼妓文娘,不顾家规祖训,纳其入府,其糟糠发妻说什么都不肯与娼妓同一屋檐,夫妻争执,崔三一时错手,将发妻推倒,致其触壁而亡。
“同年九月,大?孝未出,崔四便迫不及待地将文娘偷偷迎出平康坊,收入府中。”
话到此处,她也不管崔玏和?苏月意?的脸上究竟变成了什么颜色,略略缓了口气,便又紧接着说:“再有,麟德元年,崔家二房,哦对,就?是贵妃您另外?一个早年于金仙观出家问道的舅舅。于为先帝做法祈福之际,看上了感业寺小尼静善,将其拉入禅房行苟且之事,致其有孕后又恐丑事败露,暗中命人将其推下护城河,一尸两命……”
听到这?里,崔玏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张皇地怒吼:“夏侯明仪!你休要在此信口雌黄!”
然?明仪丝毫不惧,绕着他慢慢转了半圈,一边转,一边自顾自道:“哦,说个再近些的吧。前几日你们家老爷子院里有个姓高的侍妾不是小产血崩,气竭而亡了么?
“她腹中孩子不是你们家老爷子的,她本不是你家的家生子,人家在外?头已经定好了亲事,年纪到了就?该回家嫁人的。是你家宋姨娘要争宠,见高氏貌美,便不顾她自己?的意?愿把她荐给了你家老爷子。
“老爷子虽将人收用,可到底年纪上来了,有些事多少?力不从心,委屈了人家姑娘。加之高氏一颗心根本不在你家院中,出门次数多了,教?令堂看出端倪,竟当?即让人灌了人家一碗红花汤。
“啧啧啧,活生生的一条命,花朵儿一般的年纪啊。”
她故作惋惜地轻叹,表情矫揉,全然?一片嘲意?。
苏月意?被她说得方寸大?乱,捂起耳朵尖叫:“住口!我不许你这?么污蔑我舅舅!”
明仪却?不屑搭理?她,只转身面向在侧的那些文臣和?崔玏:“本宫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想必诸位在京为官多年,心里很该有个谱。崔卿,自家门前雪未清,却?有空来管本宫的瓦上霜,说好听些,卿这?是为国忧劳,可说不好听些,不就?是多管闲事了?”
自家都立身不正,又有何立场对着他人说三道四?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崔氏一族盘踞京畿多年,炙手可热的同时,一言一行亦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从前没捅出来,可得多亏崔肃这?个家主足够称职能干,纵使族人将天捅出一个洞,他也能严丝合缝地补回来,封住外?人的嘴。
而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事做习惯了,便也再难放在心上。
由此聚少?成多,而今被明仪一口气列举出来,方知什么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崔玏自知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诡辩:
“皇后真是好口齿,但一码归一码,难道宫婢霞儿和钱婆子所诉之事不是实事?你忽然?提及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不过就?是想将我崔家一并拉下水!可我告诉你,只要能将你这?无德无品之人从大梁后位上拉下来,便是要我肝脑涂地,我也在所不惜!”
那好,本宫就?和?你一码归一码。”他这?么说,明仪心里也有了数,莞尔一笑,朝一旁的魏宫令使了个眼色:
“魏奴。”
魏氏得令,立时便站了出来,行至还瑟瑟跪在殿中央的霞儿跟前,居高临下地问:
“霞儿,我来问你。你那日既听到殿下与秦医侍玩笑,那可曾亲眼瞧见什么?”
霞儿被她的影子笼罩,下意?识连连摇头:“没…没有……皇后手段雷霆,动?不动?便是极刑酷法,血溅三尺,奴婢当?时吓得魂都丢了,哪里还敢看啊……”
“是么?”
魏氏呵呵一笑,转头恭敬地与萧云旗道,“陛下,素来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殿下向来不羁,好与人玩笑,这?次不过就?是玩笑开过了头,这?才让好捕风捉影之人钻了空子,顶多也就?只能算个失礼无行而已,怎的就?能当?成指摘皇后与人苟且的佐证了呢?”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云旗听罢,斜眼瞥见底下的朝臣正一个个瞪圆了眼睛,满脸期待地等?着自己?的回复,心下好笑。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他在他们心里才算个君王。
于是,他歪头一笑,点头附和?:“说得没错。”
与他们辩了这?么久,他一开口,明仪这?才恍惚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不禁回头望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