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榆之想了想,终只是说:“没什么,殿下不必介怀。说了这么会儿子话,妾身都有些?饿了,皇后这个?时辰请妾身入宫,想也不会饿着?妾身吧?”
为保万无一失,明仪也不多做纠结,转头便吩咐了离自己?最?近的楼银镜一声:“开席吧。”
楼银镜应声点头,这些?日子她已?得了宫籍,算是椒房殿中与魏氏平起平坐的掌事女官,宫中事务也都料理得得心应手。
转身一抚掌,唤来了尚食局传膳太监,又指挥着?椒房殿的侍儿们将席面所用的器物一应铺张开,方才请了明仪和栖霞县主先?后入座。
待二人坐定,她更是贴心地亲自捧起酒壶,为她们仔细斟满了第一杯酒。
明仪顺势举杯:“犹记得上?一次见县主,还是在前光王妃的寿辰宴上?,那时人多事忙,本宫身份又微贱,竟直到散席也未曾能和县主说上?句话,吃一盏酒,如今总算是能补上?了。”
谢榆之耐心听罢,亦恭敬颔首,眼神落在那一只盛满琥珀光辉的银质酒樽上?:
“当初皇后与苏氏同为光王府孺人,她不过仗着?长?安有人给她撑腰,故意压人一头。妾身收到请帖时,本不欲理会,奈何妾身那见识短浅、不堪大用的前县马非要去捧这个?场,妾身唯恐他一时行差踏错惹祸上?身,这才跟了去。”
说着?,终是举起酒樽,笑着?迎上?明仪的目光:
“如今这些?话说出来,虽像是推脱之词,但妾身以为,皇后是能明白妾身的。”
她所言确是明仪和她的初次相见。
那时听澜还在,与明仪说了好些?她的事,本欲找机会与之结交,只可惜她们当时的身份悬殊实在太大,终也只是隔着?人群,匆匆一面。
而后,听澜早逝,她仍是光王府自甘下贱的小?孺人,她仍是高高在上?,有财有能的县主娘娘,两?个?人便再无交集。
是以眼下她突然这么来一句,一时间反倒让明仪有些?搞不懂了。
谁知,没等明仪应接,就又听她冷不丁道:
“这盏酒里下了毒,对不对?”
第62章 新友(二) “那么这杯酒,您还肯喝么……
谢榆之丰腴白皙的面孔就?在眼前, 她的眸光通透□□,好似一眼就?能把?所有人的心思望透。
她如莲华菡萏般白里透红的手?指轻捻着椒房殿银质凤纹酒樽,看着明仪, 笑容淡静。
“狼奴人这些日子私底下频频出入韦氏门庭,先后见过我的几个表兄、表叔, 甚至为了见我姨父,连我姨母他?都想办法?去叨扰了。
“而?他?们这般锲而?不?舍, 犹如盯上肥肉的野狗般难缠,目的也只一样想要寻求韦氏的助力, 以助他?们的王子索卡贡布能够顺利回国,夺得王位。
“可若韦氏一旦答应了狼奴人,便也跟着犯下了通敌叛国这样足以株连九族的大罪。”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继续去观察明仪的反应。
“臣妾敢问皇后,韦氏一旦获罪, 又是谁家欢喜谁家愁呢?”
后者也有趣,即使被一下子拆穿了把?戏,面上也不?慌不?忙,一双眼线狭长上挑的瑞凤眸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如此, 谢榆之反倒更笃定了。
只听她继续道:
“皇后视韦氏为仇敌,一心扳倒之,前些日子大慈恩寺金佛一事,已?令韦家大伤元气,而?今又探得狼奴人有意以姻亲之系拉拢韦家, 娶我这个既与韦氏有亲,又和?前朝皇室有关联的、和?离过的妇人。”
是了,她谢榆之虽金尊玉贵, 早年却?困于女儿?之身和?父母突然暴毙,不?得已?依傍着姨母姨父,过了一阵子寄人篱下的生活。
甚至还为此,稀里糊涂就?嫁给?了自己某个不?成器的表兄,潦草将就?了数年,直至羽翼渐丰,方才有机会和?他?们划清界限,和?离脱身。
而?今她刚和?离没两年,虽风韵未减,颜色依旧,但膝下却?已?育有一女。
若当真下嫁狼奴,势必要骨肉分离,肝肠寸断。
按理说,她应是不?愿也不?可能屈从的。
“本宫虽不?知他?们是如何交涉的,但目前来看,韦呈训尚还举棋未定,县主的猜测未必应验。”明仪道。
韦呈训统管韦家一生,虽因明仪而?受重创,却?也不?至于让他?就?这样方寸大乱,病急乱投医。
即使狼奴人巧舌如簧,他?也定会仔细权衡,以万全之策保韦家安稳无虞。
“可是,皇后更想看到这个猜测应验,不?是么?”谢榆之直视明仪的眼睛,目光透亮。
“所以,为了逼我姨父尽快下定决心,皇后这才特意挑在上元当天,大张旗鼓地宣我入宫,并在酒里下毒。
“韦家得知,必然会以为您和?陛下害怕他?们和?狼奴合作,不?惜用这么急进?狠毒的办法?也要阻止。
“这样一来,韦氏自然又会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抓住了您和?陛下的短处,能够反过来以和?狼奴人做靠山,继续坐稳长安。而?您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明仪耐心听罢,方才笑着肯定道:“县主明达,所断所言与本宫所思所想分毫不?差。”
说着,再一次向她举盏,“那么这杯酒,您还肯喝么?”
谢榆之见她从头到尾始终波澜不?惊,仿佛一切皆受她支配掌控。
当下便了然,再无二话。
一仰头,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这样的爽快,这样的了当,明仪也是许久没在长安的女人身上见过了,不?免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多谢县主成全。”
谢榆之却?道:“你别着急谢我。即便你将韦呈训逼得狗急跳墙,答应了狼奴人,将我许配出去,也拿不?住他?什么把?柄。毕竟我姓谢,他?姓韦,尚有开脱的余地。”
“所以,本宫还需要再借县主的力。”
说着,她便将自己杯里的酒也慢慢倾入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