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郎主……”
耳边的呼唤声不合时宜却又及时地响起。
苏月钦终得?已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徐徐睁开眼。
一直在?旁喊他的书?童见状,一时喜出望外地凑上?来:
“郎主,你终于醒啦?”
苏月钦讷讷地扬眸,看着眼前年轻而?熟悉的脸孔,简直恍若隔世,半天方?惑然道:
“我这是……”
书?童听见他苍白无?力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您已经昏睡两日了,吓死我了!您可?知您当?时从马背上?跌下来,我有多惶恐!我当?时就在?想,若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他正涕泪横流地哭诉着,忽见他们暂驻的民居被外界天空上?绽开的焰光照亮,隆隆声不断,几乎震耳欲聋。
苏月钦人还有些懵,被这么突然一吓,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我无?事……外面这是……?”
书?童擦了擦鼻涕眼泪,道:“郎主您忘了,今日是正月初三,这山脚镇子?上?的百姓正忙着放烟花,点爆竹呢!”
话音一落,苏月钦一片白茫茫的脑海亦如拨云见日般于瞬息间?明晰深刻。
他……回来了?
他不敢确信地抬起他的左手手腕。
那里本该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如今却完好无?损。
正如适才那段混乱的梦,也?本该是一场濒死之人的走马灯……
谁能想到,一睁眼,却让他回到了八年前?
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苏月钦的脑子?一片混乱。
前世这时,萧觉初登大宝,为稳民心,便派了他巡抚各州府。
他却在?半道上?,听闻了宫中夏侯贵妃犯下厌胜大罪,被打?入冷宫,等待发落。
那一刻,压抑在?他心头大半生的挣扎和?妄念终于爆发,他想也?不想便立马掉头回了京城,最终却还是来晚一步。
不仅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竟连她的遗骨也?没能找到,只得?为她草草立了个?衣冠冢。
冢成,他便冢前呆坐了两天两夜,一点点将他们这些年从相识到相离,从至交到死仇的过程细数。
她是他按捺在?心头,无?法宣之于口的恋慕之人,是他一路走来,唯一还没有完全失去的挚友。
即使萧觉亲自提着剑,用新皇的身份威逼他起来,他也?不为所动。
悔恨如滔天洪水,将他连皮带骨吞噬干净,让已经夹在?家族和?正道、大业和?私欲两头为难了这么久的他再也?没有撑着他向前的支柱。
最终,他拿起了那把她带在?身边一辈子?的短刀。
本想着,既是谢罪,也?是对她的一种追随。
谁曾想,老天爷却让他回来了……
还回来得?这样迟。
苏月钦痛苦地狂嗽,倚在?榻边,几欲将心肺随着喉咙里的血沫子?一块咳了出来。
不…不……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天命既让他归来,那觉得?没有来早来迟的说法。
他要?回去…他要?见她……
“苏砚,回长安,即刻随我回长安!”
第61章 新友(一) “县主与传闻中果真不同。……
长?安往年从不在正月下雪, 今岁却?不知为何,自初三那日起,朔风卷地, 银酥飞降,整日整夜不断, 如天泣云涕,累日月惨淡。
外?界亦有谣传, 皆是明仪和萧云旗这对妖后昏君惹怒了天神,这才令天象异变, 山河失色。
不过这样的说法?早已?是老生常谈,明仪静养在椒房殿的这几日里,偶有机会还同楼银镜她们玩笑着?说:“便是寻常百姓家里补衣找不到绣花针, 也能怪罪我的头上?,怨我弑夫背主, 缺‘贞’少义。”
到了正月初十那几日,葵水退去,她的身子也渐渐恢复如初,不再受旧疾所扰。
只不过身上?虽有了力气,可外?头的风雨依旧不见霁色。
明仪最?是怕冷, 懒得出门也不想见人,闲待在寝殿里,无事便寻楼银镜一起弹弹琵琶听听曲,时不时再斗上?几句嘴,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然而每当她们正在兴头上?, 楼银镜的琵琶弦清意浓,明仪舞兴大起,起身随律轻舞, 裙摆初绽,发丝翻飞之际,却?总是会冷不丁被?一声粗燥的虎啸打断,败了意境。
原是萧云旗那日虽教明仪一时气得遁逃,但似乎是总让她这么气来气去,也气成了习惯。
比起从前一次要闹好些?日子脾气,这次居然当夜便就跑了回来。
虽仍旧不肯和她说话,却?非要挤到她的凤榻上?,故意卷走大半被?子,越发像个?任性的孩子。
明仪也不惯着?他,两?个?人抢被?子抢到半夜,只可惜她一个?半病之人实在筋疲力尽,强攻不得,只能智取,佯装着?咳嗽两?声,那边便软了手段,不一会儿便默默将被?子还了回来。
谁曾想次日晨起,他便像是不服输一般,大清早就遣人去闲厩将他那头唤作阿寅的吊睛白额虎牵了来,从此往后日日与其同出同进椒房殿,根本不顾那畜生的体型之庞大,动静之吵闹。
今日打碎她一只白瓷五龙瓶灯,明日吓晕她三两?名女官宫婢。
更为了让它有地方可活动,将她前庭花园糟蹋得连积雪底下的泥土树根都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