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仪醒在夜半,时值年下,长安城不兴宵禁,这时候城中依旧有豪族子弟请来?烟花班子大放焰火。
噼里啪啦的火炮声还有气味隔着宫墙传来?,让此时尤为敏感的明?仪不论从嗅觉还是听觉,都?倍感不适。
她太讨厌烟花了。
一看到烟花,她就会想起有人曾在她十五岁生辰的时候,为她放了一场足以照亮整座凉州城的火树银花,想起在西塞那一段美好虚幻的时光。
尤其,还是在刚刚做了那样一场噩梦之后。
她心烦如烧,想翻个身,背朝外,确实一动才发觉自己的手竟叫什么拽住了。
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却又让她猝不及防地一怔。
萧云旗就瞑目守在她枕边,一只手撑头,一只手则与她的手交握一出,像一对缠颈的鸳鸯,亲密得过分。
明?仪惊得心跳不止,却见眼?前人仍还穿着席上的那身衣裳,黑金的大袖滑落一半,露出小半截洁白的里衣和肌骨分明?的手腕。
顺着这个角度向?前,明?仪接着便?能看到他英挺的鼻梁和眉宇,幸有殿内烛光将他每个锋尖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将他身上令人生寒的戾气冲淡,让人看着也?不会下意识便?心生戒备。
她这时也?慢慢想起来?,自己方?才好像确实没扛住经痛的折磨,一时晕了过去。
在意识消散之前,她也?的确感觉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又急吼吼地说了些?什么。
虽然她那时已经听不清了,但她的心依旧能体会到那种久违的、被听澜称之为关切的暖意。
只是她实在没想到,那人竟是萧云旗。
是杀人如麻,暴虐成性的萧云旗。
明?仪想想就觉得好笑?。
这时恰好魏氏抱着兔绒毯子从内殿外推门进?来?,抬头见明?仪醒了,脸上忽见欣喜,很快却又沉寂下去,取而代之地是石头落地的安心。
“殿下醒了?”她一面轻快地说,一面快步走到明?仪和萧云旗跟前。
明?仪略略点头就当是应过她,只拿眼?神瞟了下还沉沉睡着的萧云旗。
魏氏即刻会意,与她小声解释:“晚宴上殿下骤然昏厥,奴婢等?措手不及,还好有陛下及时出手将您接住抱了回来?,又亲传了秦医侍给?您施咒煎药,一举一动皆一眼?不错地盯着,然而药效发作之前,您疼得实在厉害,手脚不自觉蜷缩,指甲掐进?肉里几乎都?要?掐出血来?了,陛下再旁边瞧见,唯恐您伤着自己,这才将您的手握住,守了您大半夜呢。”
是么?明?仪微一挑眉,低眸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老远便?能看到他的手背上几道破皮见血的指甲印。
一时间,明?仪更加无言,侧着头继续盯着他看。
这人倒真是奇怪得很,起先还同她莫名其妙地生闷气,说了一堆阴阳怪气的孩子话,这会儿子却又想起装什么夫妻伉俪,鹣鲽情深了?
不过……罢了。
比起某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来?说,作为盟友,他这样确也?已经很不错了。
一个恶鬼,却比人心来?的温暖。
明?仪暗哂。
恰好这时倦意也?再次袭来?,待魏氏给?他披上毯子出去后,明?仪便?也?重新靠下去,闭上了眼?。
第59章 苏卿(一) “你在不自信什么?”……
再之后的后半夜, 一直到次日日上三竿,明仪都睡得格外安稳恬沉。
萧云旗守她不住,天蒙蒙亮时便忍不住踢掉鞋袜, 硬挤上了她的床。
她那时在睡梦中虽有察觉,却苦于睡得实在太安适了, 即便被他这般挤来挤去,终究也没做声?。
由着?他像小孩儿抱布偶娃娃般从后搂着?自己?, 就这么?一觉睡了过去。
直至睡足后自然?而醒,他们?也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
明仪睁眼睁得稍微早些, 初时虽也小小惊讶了一下,可到底是这般惊天动地发作了一回?,身上至此依旧还?绵软着?, 不大使?得上力。
加之她如今倒也不怎么?抗拒与他接触,且不管出于各种用心, 人家也好歹守了她这么?久,她若太不给面子,于两人如今这般在她看来岌岌可危的关系也着?实不利。
索性只轻轻动了动,让对方知道自己?是醒着?的,便不再有过多的动作了。
萧云旗也很快察觉, 主动开了口:“醒了?”
虽是闭着?眼,口吻听着?也十分漫不经?心,但他喷洒在她后颈上的鼻息却是暖的。
暖到什么?程度呢?
“可还?有不适之处?”
便是再随随便便一开口,就让明仪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臣妾听错了么?,陛下这是在关心臣妾么??”
他却道:“阿寅若是吃多了撑着?, 朕也会过问。”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明仪一面背对着?他翻了个大白眼,一面阴阳怪气地回?敬:“能和陛下的爱宠相提并论,是臣妾身为皇后, 莫大的殊荣。”
闻言,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无声?的笑了下,似是并不在意她话中的绵里藏针。
兴许是瞌睡都还?没醒,两个人嘟嘟囔囔了这么?几个来回?,便又?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待各自静静醒了醒神,明仪方才?又?萧云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今日是初三,狼奴使?团至少要过了十五方才?会离开。”
明仪在他的臂弯里躺得有些僵,同时发尾也挠得脸发痒,便一面轻轻往里挪了挪,一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很显然?,你并不了解索卡贡布这个人。他此来长安,未达目的,不会轻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