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弘笑了笑,指了指窗外:“快过年了,大家图个吉利,也是一片心意。直接拒绝,伤了和气,不好。”
他语气一转,变得格外严肃,“但心意可以领,东西不能收。这是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可是……”
“放心吧。”沈亦弘看着她,“爸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规矩二字,刻在骨子里。绝不会犯糊涂。”
沈知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临出门时,沈亦弘又想起一事:“对了,快过年了。你云姨给你师傅备了些年货,你抽空去看看他老人家。”
“嗯,我知道的。我也买了点东西,小年那天就过去。”沈知意应道,顿了顿,补充一句,“爸,今年过年…我想在师傅那儿过。”
沈亦弘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浦师傅的老伴去年刚走,老人无儿无女,独居偏僻山村。
之前邀请他来沈家过年,老人嫌折腾婉拒了。女儿过去陪几天,也是应该的。
“行,去吧。代我向浦老问好。”沈亦弘点头应允。
-
沈知意的师傅姓浦,是位德高望重的玉雕大师。
初中的时候,沈知意被发掘出玉雕方面的天赋,破例被浦师傅收为徒弟。
初高中那些年,她大半时间都泡在师傅那间工作室里,师徒情谊,深厚无比。
只不过,浦师傅住的地方,离夜城市区足有六个小时车程,是个藏在深山里的宁静村落。
在家又待了几天,沈亦弘安排了司机,将沈知意和年货一起送到了师傅的小院。
小院里,浦师傅已经知道她要来,老早就等着。
师徒相见,自是欢喜,寒暄不断。
沈知意目光扫过院子,看到晾衣架上挂着一件明显是年轻男士穿的冲锋衣,旁边还有一双沾着泥点的登山鞋。
“师傅,家里来客人了?”沈知意好奇地问。
浦师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捋了捋胡子,嫌弃地说道:“也算不上客。在你之前,我还有个挂名徒弟。哼,那小子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跟我学了一年玉雕,拍拍屁股就走了!气得我好几年没搭理他!”
他顿了顿,语气又缓和了些:“不过嘛…最近几年,这小子倒是知道常联系了。今年也说要回来陪我过年。”
浦师傅看向沈知意,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按辈分,你可得叫他一声‘师兄’。”
第28章 我不是你小叔
沈知意对这位传说中的“师兄”印象很模糊。
只记得浦师傅偶尔心情不佳时,会对着某个方向“哼”一声,骂两句“没长性的臭小子”、“糟蹋天赋的败家子”。
至于这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一概不知。
不过倒是在工作间看到过“师兄”的半成品,一尊“游龙戏珠”玉佩。
龙鳞细如发丝,用的是最考功底的镂空透雕,鸽血红宝石嵌的龙睛在灯下泛着莹润光,那股子要从玉里飞出来的气势,她至今记得。
当时她还说过:“这龙的气势好足,像是要从玉里飞出来似的。”
浦师傅当时正磨着一块和田玉,闻言“哼”了一声:“天赋是有,心思不正。雕到一半嫌费功夫,要回去学什么‘资本运作’,简直胡闹!”
嘴上骂着,眼神却忍不住往玻璃柜里瞟,指尖在玉石上摩挲的力道都轻了些。
此刻听浦师傅提起他,沈知意忍不住笑问,“那‘师兄’去哪了?”
浦师傅说道:“去后山小河里替我找石头去了。对了,小意,”
他转身从工具架上取下一把錾子,递到沈知意手里,“你玉雕的底子是扎实了,但手腕还是太飘。还要练练腕力,你明天和你师兄一起去捡捡石头,练练石雕。”
沈知意握着冰凉的錾子,有些疑惑:“师傅,石雕和玉雕不是路子不同吗?”
“傻丫头,”浦师傅敲了敲她的额头,“玉石性温,得用巧劲;青石质硬,要凭骨力。但手腕的稳劲、对线条的拿捏,都是相通的。你玉雕时总在细节处犹豫,就是因为少了石雕这份‘一刀下去不能回头’的果断。”
“知道了。”沈知意应道。
“让你师兄教教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说曹操曹操到。”浦师傅嘴上嫌弃,脚步却不自觉地快了几分,往门口走去。
沈知意好奇地跟了过去。
“师傅,找到几块带水纹的河石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沈知意抬头,正看见一人背着竹篓走进来。冲锋衣的下摆沾着泥点,额角还挂着汗。
沈知意忽然顿住。
顾聿深?!
怎么会是他?!
视线撞在一起时,顾聿深明显愣了愣,竹篓差点从肩上滑下来。
“哟,回来了?” 浦师傅冲他扬下巴,“正好,你师妹要练石雕,你去把河石洗干净,等给她做个示范。就用你琢磨的‘以石养玉’法子。”
顾聿深喉结滚动了一下,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垂下眼睫,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几分惯常的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