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可起身洗漱了?”她目光扫过凌乱的案几,上面有几个已经拆封躺倒的酒坛子。

“侯、侯爷他……”长庚喉结滚动两下,眼睛偷瞄床榻上蜷缩的宋鹤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话音未落,宋老夫人已经瞥见宋鹤鸣披散着头发、半挂着中衣的模样。

在他手边,打翻的酒坛还淌着残液,刺鼻的酒精味直冲鼻腔。

她攥紧佛珠,声色俱厉:“宋鹤鸣!你打算醉到哪辈子去?!”

床幔剧烈晃动,宋鹤鸣扶着床柱勉强支起身子,发梢垂落遮住半张青白的脸。

他踉跄两步撞翻绣墩,酒气混着冷汗从额角渗出:“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怕是要在这间房子里睡到地老天荒!”老夫人佛珠摔在案上,震得酒杯叮当作响。

宋鹤鸣身形剧烈晃动,指节死死抠住床柱才勉强站稳,喉结上下滚动着,沙哑开口:“知念她……有没有……来……”

“沈知念!沈知念!你早干什么去了?!”宋老夫人气的咬牙切齿,手指点着宋鹤鸣:“之前我劝你,一定要把知念哄在手心里,你不听,如今她都再嫁了,你这样不死不活的,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满室死寂。

宋鹤鸣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面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僵在原地。

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身上,却映得他轮廓愈发单薄,恍若一座被岁月侵蚀的石雕,只需一阵风,便能将他吹散成满地粉末。

宋老夫人望着宋鹤鸣摇欲坠的模样,一时心疼,眼眶瞬间泛起酸涩。

她上前扶住宋鹤鸣颤抖的肩膀,声音陡然放软,带着几分哽咽:“儿啊,你何苦在这里自我折磨呢……我已差人给你姑姑送信,过两日她就来给你相看,保准寻个门第更高、性情更温顺的姑娘……”

话未说完,宋老夫人唇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

整个南洲城谁人不知,昔日沈家孤女沈知念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明慧县主。

她凤冠霞帔嫁入将军府的风光,早就把定远侯府衬托得黯淡无光。

论家世,比沈知念显赫的世家贵女自然不少,可若论才情气度,沈知念那双能写锦绣文章、能执掌中馈的手,确实让南洲城闺秀们望尘莫及。

只是,就算沈知念千好万好,她如今都已经入了将军府,做了将军夫人了。

宋老夫人脸色阴郁,攥紧了手里的佛珠:“就算她成了将军夫人又如何?外头谁不晓得她曾是你宋鹤鸣的夫人。裴淮年就算面上风光,心里指不定怎么膈应……”

话音未落,宋鹤鸣突然猛地抬头,嘴角不受控地扬起,那张沉闷了数日的脸上,突然恢复了神采。

“母亲!您是说,知念还有可能……离开裴淮年?!”

第 146 章 和裴将军生个孩子

宋老夫人望着他骤然鲜活的面容,心口像被针扎般发疼。

“沈知念看着柔顺,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多多……”

她顿了顿:“我听说,裴淮年的寡嫂带着个病歪歪的幼子从千里之外投奔过来,其实,早年两家原是给他俩订的亲……”

宋鹤鸣突然想起那日将军府门前,那个对他阴阳怪气的妇人,他口中喃喃:“那是裴淮年的大嫂……他们之前有过婚约……知念…知念……”

宋老夫人望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既心疼又愤恨,重重叹了口气。

“将军府后院争风吃醋的戏码才要开场。沈知念再要强,在将军府也讨不了好。到时候,她就该知道谁才是真心待她!”

宋鹤鸣恍若失魂的提线木偶,老夫人后面的话如过耳云烟,再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用力攥住衣襟,脑海中翻涌着热切的期盼

只要沈知念在将军府受尽委屈,只要她走投无路……就会像惊惶的归燕,重新落回他张开的臂弯里。

“太好了!太好了!”他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腕,“母亲,知念她一定会回来的!”

宋老夫人被他的模样骇得后退半步。

“鹤鸣…”

话还没来得及说,长乐便跌跌撞撞撞冲进来:“老夫人!侯爷!琳琅斋出事了!那些贵人们……快把铺子拆了!”

“不是早说过按规矩办?”老夫人沉着脸转动佛珠,檀木珠子相撞的脆响里带着怒意,“买定离手,哪这般撒泼耍赖的道理?”

“可这回不一样!”长乐急得直跺脚,额前碎发被冷汗黏在泛红的脸上,呼吸急促得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那些贵眷堵在琳琅斋门口,有人带头说许姑娘用过的首饰沾了晦气,还说咱们店欺瞒顾客,现在不仅要全额退款,还要立字据赔礼道歉!”

宋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不过是些妇道人家闹事!定远侯府的生意,还能被她们讹了去?按规矩退了便是。”

“可是……”长乐脸色惨白如纸,喉结剧烈滚动,“琳琅斋账上已经没银子了,徐老板说再退下去,琳琅斋怕是连门板都要被人拆走抵债……”

“啪!”老夫人猛地起身,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琳琅斋的徐老板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老夫人,侯爷,快去看看吧。”长乐催促道:“那些贵人们说要是晌午前拿不到银子,就要闹到侯府门前来!”

“长庚,备水。”宋鹤鸣扯松歪斜的领口,目光灼灼地望着铜镜里形容枯槁的自己。

“知念最厌这股浊味,我得把自己拾掇干净”他忽然转头看向宋老夫人,“她若真要回头,我定要风风光光将她迎回来。”

宋老夫人望着他骤然焕发生机的模样,喉头泛起酸涩。

良久,她重重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佛珠上沁出的薄汗:“让徐老板去正厅候着。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

徐老板脊背上的冷汗将绸缎长衫浸出深色水痕,他双手颤巍巍地抱拳行礼,声音发虚:“老夫人有所不知,这群人早在月余前就来闹事,只是那时……”

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偷偷瞥向老夫人布满寒霜的面庞,“当时有小侯爷与前夫人出面,好言相劝才暂时平息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