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走廊里没有路途，方青在那条漫长的涌动着奇妙暗蓝色的回廊里穿梭，如?果?他的轨迹可以成为某种针线，那么他已经可以绣出一副抽象派作品了?。这?个地方他从来?没有来?过，他说不清自己?在哪, 但是这?条长廊上挂着许多副拼图。

有些?已经拼完了?，有些?还剩了?一小半，甚至有一些?拼图只在画框里出现了?一个角落，像是才刚开始拼，但就这?样展示在墙上了?。

他在墙上见到了?一副熟悉的拼图。这?副拼图在这?些?拼图的行列里不算太大，只到中等的水平，不过就算是中等，它大概也有四张课桌桌面加起来?那么大。

画面正中央是一个被红黑模糊血肉吞噬的女人，她张开双臂好像要环抱即将?到来?的新世界，她是那么庞大，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画面，在她的背后是一轮更加巨大的黑色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她的脚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这?让她看起来?像在遭受什么火刑。

方青在这?副拼图前站了?会儿，拼图中的女人无疑是那个想要召唤宏愿到来?的古雪融，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副拼图上，一定是有人完成了?这?副拼图，不是吗。

在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拼图上慢慢浮现出了?一行炭笔写就的十分潦草的字迹“Karmavarana”，从上到下，贯穿了?古雪融的身体。

“罗业...”方青抚摸着拼图上的笔触，念出一串字符好像是咒语般的低吟，在口腔与舌间缠绕，在他的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带着紧张情绪的声音。

“请问...请问你?是刚来?这?的吗？”

方青转过身，出现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青年，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看不出具体像什么款式，又像囚服又像西服，怪怪的，在他胸口座上衣襟那里别着一个银色的徽章，是一个银色的圆环，中间有一个“叉”，看上去像个图钉。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工作牌，正面就是他本人的黑白照片，一个看上去大病初愈的青年人，下巴上还有细细的胡茬。

“你?是谁？”

“哦，哦，我?是这?里的管理员。”中青年飞快地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出现得太快也太慌张了?，看上去就像他的面部很快地抽搐，“我?负责照看这?里的拼图，这?里的拼图都是很珍贵的藏品......”

“我?在这?条长廊上走了?很多遍都没有看到你?。”方青道，“我?也没有听到你?的脚步声。”

“是的，我?很忙，观光的客人很多，”这?个人有些?答非所问道，“我?在给别的游客讲解，所以来?不及找你?，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请你?不要投诉我?好吗...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在哪？”

“在别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中青年道，“这?里的长廊是错综复杂的，它可以确保你?们不会互相?碰见，确保你?们可以独立自由地享受这?些?拼图作品的观看。”

他好像正在背诵自己?的台词：“这?些?作品不是一个人的作品，它们汇集了?很多很多人的心血，我?们艺术长廊将?它们汇聚在一起进行集中展示，避免遗漏，也方便大家?的参观。如?果?你?对本次参观感到满意的话，请给我?们打五颗星，如?果?不满意的话，请反馈给我?们您的修改意见，我?们会酌情进行参考。”

“为什么我?会来?进行参观？”方青道，“为什么这副拼图的作品我?如?此熟悉？”

“我?只负责接待游客。”中青年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至于为什么熟悉的话，或许你?就是这?副拼图的作者之一呢？这?是很有可能的。”

“......这?副作品能取下来?给我?吗，既然我?是它的作者。”

这?个人的额头开始冒起了?冷汗，仿佛除了?固定的问题他能够回答外，其余的提问都会让他感到身体上的不适，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不可以的，艺术长廊永久享有这?副作品的所有权。您只是创作它的人中的其中之一，但是这?个，嗯，版权是归我?们的，有机会的话您可以经常来?欣赏。“

“可是我是死了才到这里的。”方青耸了?耸肩，”就算我?想常来?，我?总不能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吧。“

听到这?句话，中青年大喜过望，大概是方青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或者是之前已经有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了?，他一改之前的呆滞，马不停蹄地介绍道：“是的是的，您完全说对了?。由于我?们这?个长廊的特殊性，确实?是只有死人才能来?这?里参观，这?样我?们的藏品就不会有丢失和盗窃的可能。这?样的保密机制不得不说是非常先进的。但是，但是，您是可以经常来?的！”

“您的死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中青年说了这一长段话，气已经喘不上了?，他好一阵深呼吸后，才接着道，“为了让新老游客有更多的机会前来?参观，我?们艺术长廊特地提供了很有意义的死者返生?项目。只要您参与了?我?们这?个项目，你?就有可能再次返回生者的世界。然后下一次您死的时候，就能继续来?参观了?。”

“我?可以不参与吗？”

中青年又愣住了?，还从没有人提过这?样的问题，他只好说道：“呃，理论上，理论上是可以不参与的。但是你?确定你?真的想死掉吗？你?活着的世界已经没有你?留恋的东西了?吗？”

“我?留恋的东西不在那个活着的世界上。”方青指了?指墙上的那副拼图，“他在这?里。”

“可是，只有你?活着才能创造出更多的拼图啊，既然你?那么留念拼图。”中青年感到困惑和不安，“请问您决定好了?吗，还有很多游客等着我?接待......我?怕耽搁得太久他们会投诉我?。”

方青认真道：“哦，这?样，那我?可以投诉你?吗？你?也让我?等了?很久。”

中青年看上去着急得要哭了?，他说：“那你?最好不要。你?们的投诉会让我?很困扰，真的。”

“开个玩笑。怎么参与你?说的这?个项目？”

管理员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接着道：“这?个很简单，只要你?跟着我?走就好了?，跟着我?走，就能离开我?们艺术长廊。”

“然后？”

“然后，”中青年说道，“你?会经历一个噩梦。噩梦过后，您就会醒来?。”

第153章 我是一朵蘑菇（14） 一个女人站在河……

一个?女人站在河流开始的?地方?, 清澈的?水流一直淹没?到?了她?的?膝盖处，她?踩在河底的?石头上，这些厚重的?仿佛砌在河底的?石头上长着滑腻的?青苔。

河水里浮着一些肉块, 女人低头，黑色的?长发从她?脸颊两旁滑落下去，面色苍白得仿佛水鬼, 她?撩起被河水打湿的?头发, 这些肉块如同曲水流觞，乘着无忧的?水流从她?腿边飞快地漂过?。

程真试图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她?感觉自己朝那个?女人跑过?去, 可是那个?女人也跟着飞速地往后退, 就好像她?也要被河水冲跑了似的?…接着, 女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消失在了河流之中?。

程真跋涉在河流里, 可是这个?河流竟然在阻挡她?的?脚步, 她?再无力逆着水流穿行, 好像一道洪流拦住了她?。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消失。

这个?女孩大叫了一声：“妈妈！”然后精疲力竭地从梦中?醒来。

一股奇妙的?香气从某处往外扩散，罗云道具体闻不出是什么味道, 这名字呼之欲出, 但他一下子又说不上来，总之是一种食物的?香气，这香气扑鼻，竟然一下子让他感到?饥肠辘辘。他忍不住咽了口水，胃里的?饥饿感一下子变得无比强烈。

他也不是没?吃早饭，怎么会这么饿，难道是在门?诊部搬运尸体花费了太多的?体力？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吸了吸鼻子, 跟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怀里的?小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走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罗云道看了眼病房外面的?编号，写着“二一三?”，不知为何这个?病房看上去要比其?他的?要大很?多。没?准是个?VIP特护套间，他心想。

滴答滴答...是时针在走动的?声音？不，不像，不完全是，这是齿轮严丝合密碾过?的?声音，是机械钟表的?独有韵律在心脏的?深处敲击，让心脏与这机械的?震颤同频，房间里暗得他什么也看不清楚，视野里只有各种黑暗中?才能?出现的?幻影，这个?声音四面八方?地朝他涌来，好像他自己也变成了这个?机械时钟的?一部分。

忽然间，房间里传来一声撞钟的?巨响，黑暗褪去光明涌来，罗云道的?眼前出现了...根本不能?算病房的?景象，毫无疑问，他穿过?那扇门?来到?了另一处空间。

食物的?香气正是从这张长桌上传来，这张桌子上铺着一条米白色的?桌布，桌布的?边上缀满了雪花样子的?蕾丝。大堂上的?灯光大亮，但是罗云道抬头找不到?光源在哪，就好像这个?屋子没?有房顶，它的?光是从天上下来的?，他能?看见光线下细小的?浮尘。

桌上摆满了吃的?，烤得油光锃亮的?火鸡，它周围铺满了炙烤的?蔬菜，有烤土豆、香煎芦笋，有蘑菇和胡萝卜块。火鸡的?肚子鼓鼓囊囊的?，还没?有被切开。旁边甜点盘子上放着许多纸杯蛋糕，上面挤满了雪白的?奶油，奶油顶上还撒了碧根果?碎。

有谁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他刚要伸手去拿盘子上的?蛋糕，指尖离蛋糕不到?一寸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陷入了一些思考：他为什么想要去吃这块蛋糕？他到?底从哪里来的?有这样强烈的?食欲甚至想要主动去吃密室里出现的?食物？即使他的?食欲是这么强烈，正常情况下，他也绝不会主动去吃。

密室里出现的?东西，一阵阴云笼罩了罗云道的?大脑，他立刻从这样的?思考中?想到?了曾经在大螯村食用“不明”饭菜的?经历，虽然鼻间还充斥着食物的?香气，甚至他的?食欲没?有丝毫减低，这种食欲和他关于?“美食”的?糟糕印象纠缠在一起，让他一下子体会到?了精神分裂是什么滋味。

他努力把自己的?思维从急切的?食欲中?抽离，当灯光亮起的?时候，他所听到?的?钟声也随之消失了，他像往常一样观察起这个?大厅，当他把注意力从长桌上挪走时，他看到?了挂在墙壁上方?的?一个?时钟，没?有表盘，只有三?根针在那里，也没?有他所期待的?什么机械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