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他们以为宏愿需要另外的代理人，可宏愿就要来了。死去的我不受‘我’的控制，我成为了那个嗑瓜子的人。人难道能控制自己的突发奇想吗？”

程真默然了，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方灵呢，他没有?对你的选择产生一点影响吗？我以为他是爱你的。在你死后他一直在努力完成你的遗愿。”

“我很感激他让我度过了一段相对快乐的时光，对我来说那很重要，不过他也是我决定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程真，你会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吗？爱上你头脑中的幻觉，乃至爱上他人头脑中的幻觉？对于你来说，我也只是你要经历的一段幻觉而已。想一想该多么伤感啊，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只是别人的幻觉。”

“这个世界轻飘飘的，你闭上眼就什么都不存在了。很快你也会把我忘了的。你不属于这里，方灵也是。当你的意识和?宏愿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是‘我’，任何时空的‘我 ’都能感知到?你的记忆，我们还?没见面，我就已经知道你了，程真。我知道你的一切。”

程真不可置信道：“你知道我是玩家！你也知道方灵是...方灵是玩家？！不对，密室，等等，你到?底是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吗？你在密室之?外？！”

“谁知道呢，也许在你的世界里我真的有?可能认识你吧，不过那也不是我了，不是吗。”罗业道，“你该回去了，程真。出去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寻找，我要去的地方和?你的目的地并不完全一致。”

“再见了，程真。”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放下了自己捂着眼睛的手，这一次她看到?了方灵。

第141章 学园弥撒（19） 不要乞求落日。 ……

不要乞求落日。

“方?灵...”程真看向方?灵的目光十分复杂, 某种程度上，她和方?灵才是在?这?个密室里相依为命的两个人，而方?灵却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 她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密室中见到?了其他玩家，在?此前她从未有过，“你是玩家, 对吗。”

“那?么说来你也是了。虽然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叙旧显得奢侈,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自报身?份呢。在?经?历了一场幻觉之后？”

程真道：“我见到?了罗业。”

“什么？！”方?灵大吃一惊，几乎是抓着程真的手说，“他没死？”

“他已?经?死了。我见到?的是死后的他, 嗯, 也可以说是禄都斯影响下的一种幻觉吧。”程真觉得自己的手被方?灵抓疼了, 蹙着眉道，“他知道我们的身?份。我觉得他不但是密室中产生自我意识的NPC, 他和禄都斯结合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我看不明白。而且, 他似乎通过密室去向了什么地方?。”

“真是没想到?啊。”方?灵苦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你和我都是玩家, 那?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来这?个密室已?经?有三个月了...”

“你比我早来这?么久？”程真意外道，“难怪你看上去就和NPC没有任何区别, 完全融入了其中。虽然我总是怀疑你, 但我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

“先不说了，救人要紧。既然你看到?天台就产生了这?样的幻觉，说明吕慧慧就应该在?那?上边了。”方?灵吸了口气，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情绪，“可能会有危险，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吧？“

“嗯，”程真道, “遇到?危险我会先跑的。”

方?灵笑道：“那?好?。”

天台近在?咫尺，她的心脏再次狂跳如?鼓，方?灵的手按在?了卷轴门上，他们在?昏暗的楼道里交换了前往终点?的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你杀了那?个人吗？”程真低语道。

“Karmavarana。“方?灵的手停在?门上，和罗业一样，他交给程真的同?样是一个背影，让人困惑的、萧条的背影。

”这?是梵语，意为业障。“说着他推开了连接顶楼与天台的卷轴门，午后灼热的光大亮于这?狭小的空间。

“程真。”那?是个美与岁月并存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半身?裙，上面是一件黑色的纱袖衬衣，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额前有一些?细碎的白发，她很白，不过看上去没有好?气色，脸上有一些?淡淡的细纹，年龄介于三十五到?四?十之间，不过她有了白发，不排除已?经?四?十开外了。

她就站在?天台的边缘，而她的身?边站着方?灵和程真都熟悉的人，那?就是吕慧慧，她被蒙住了眼睛，双手牢牢地被困在?了身?后。

“很高兴见到?你。还有你身?边这?位小同?学。”女人拍了拍吕慧慧的肩膀，叫她坐下，自己却靠着栏杆站着，她的语气很温柔，让程真想到?妈妈，“我叫古雪融。”

“是你绑架了吕慧慧？”程真道，“天台上为什么只有你？你们的那?些?人呢。”

“他们没有必要站在?这?里。”古雪融看着距离她们很远的程真和方?灵，“为什么不走过来呢？我不会一时激动把这?孩子推下去的。”

于是程真和方?灵缩短了一些?他们和古雪融的距离，现在?他们离她大概有四?五米远了。

“这?是我们之间的对话。”古雪融说道，“我本来想邀请你来和我谈谈，不过会里的人总是过于谨慎了。非要牵连更多的人，才酿成了现在?的局面。”

“为什么是我？”程真道，讲道理，她应该谈话的对象是方?灵才对，除非她不知道方?灵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了更大的作用。

“你比你想象的更重要。”古雪融笑了笑，她一笑，眼角就有皱纹了，可那?对于她来说根本无伤大雅，也无需任何保养品和化妆品来掩饰，“换句话说，我们需要你。”

“...你要把我当?做你们的‘代理人’，你要让我代替罗业的位置？”程真能想到?了禄都斯的这?种‘需要’，恐怕也只有这?个了，“可我和罗业根本不一样。他是天生的代理者。换句话说，他才是‘神子’，你们把他害死了，才想起来到?处找冒牌货么？”

古雪融淡淡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我们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些?误解。诚然，禄都斯在?某种程度上离不开罗业，但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他，相反，我们代理会的人一直在?保护他。罗业也算是我看到?大的孩子了，在?看到?他的时候，我也才二十三岁，刚刚工作呢。”

方?灵冷嘲道：“你说的这种’保护‘指的是从小对他进行的荼毒吗？他本来可以和这?所学校任何的一个学生一样，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拥有正常的父母的关怀，正常的同?学友谊。你们只是把他当做实现你们欲望的工具罢了。”

“你错了。你竟然把他归结于正常人中的一员，简直是谬误。”古雪融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他生下来就是不同?的，他就是特殊本身?，无论他出生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家庭，他都会成为禄都斯的现世代理人。无论我们是否找到?了他，他都会走向人神一体！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古雪融的胸膛起伏着，几秒过后，她平静下来，说道：“我原谅你的无知。”

方灵扬了扬眉毛：“你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罗业的’朋友‘。作为’家长‘，了解孩子不应该是我必做的功课么。”古雪融道，“你让他变化了不少。”

“你倒是把监视说得冠冕堂皇。”

古雪融没有在?意方?灵的嘲弄，在?她眼里，似乎程真才有对话的价值，方?灵渺小得如?同?蝼蚁，她继续说道：“程真，我需要你做真理会新的代理人。”

“你先前还说罗业是神子，我自认为自己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程真感觉到?荒唐。

“你确实无法完全取代他，说是完全也差得远了。不过我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天赋。”古雪融道，“你拥有和宏愿同?步的能力，我相信你这?几天已?经?感受到?了。”

程真想到?了自己那?些?频繁出现的幻觉，摇了摇头：“这?就是宏愿？”

古雪融微笑道：”当?然不是了，你接触到?的只是罗业留下的’影响‘。“

这?个女人雪白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近乎有一种神性，好?像是雪地上的反光，天空极目的边际，她一举一动都不像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有在?谈及那?个谬误的时候，她才稍稍有点?情绪的波动。

程真质问古雪融道：“你说自己看着罗业长大，可是我看不到?你对他的感情。你为他的死亡感到?悲伤吗？你甚至有流过一滴眼泪吗？”

“我为什么要悲伤？区区死亡？只不过是涅槃。”古雪融的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淡淡的笑意，“他会回来的，也许十年，也许三十年，总有一天，他会以新的□□降神。”

这?个女人应该不知道罗业已?经?通过禄都斯突破了这?个世界的秩序，说来古雪融也不过是密室的NPC而已?，被密室安排了这?一癫狂而残酷的人生，程真忽然在?心底怜悯起她来了。要是她能听到?刚刚吕慧慧所听到?的那?番话，说不定会更加感到?古雪融的不幸，毕竟，她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毫无意义，以为自己得到?了超脱，结果只是在?更大的笼子里打转。